黑色賓利車緩緩駛進黑色的鐵質大門,繞着典雅的花壇開進充滿着古樸歐洲氣息的建築群。
最後在侍者的引導之下,緩緩停在了一處廣場的地面停車場上。
“到了,從這邊走進去就是宴會廳。”
中年男人坐在駕駛座上,扭頭對後排的穆良辰道:“你母親在裡面接待賓客,說你來了直接去找她就行。”
一個戴着手套的侍者彬彬有禮的打開後坐車門。
穆良辰下了車看向眼前諾大的廣場,鮮花密布,泉水叮咚,中央花壇的噴泉一看就造假不菲。
穿着統一制服的男女侍者從容有序的接待着從各式豪華轎車上走下的賓客,面帶微笑,禮貌有加。
“叔叔,你不一起過去嗎?”
穆良辰回頭看向駕駛座的中年男人,男人笑道:“像這種高規格的宴會,我們司機一縷不列正席,這是規矩。”
司機……
穆良辰愣了愣,這才發現原來這個開着豪車,西裝革履,舉止大方,談吐得體的中年男人,竟然隻是江家的一個司機而已。
周生生之前描述江家豪闊的那些話,和奶奶臨行前對他不斷重複的叮囑,原來不曾窺到真實情景的一分一毫。
直到這時候穆良辰才知道,那句他們平常開玩笑時說來的“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究竟是什麼意思。
“您好,這邊請。”
一位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侍者走上前,穿着黑色嶄新的中山套裝和擦得光亮的真皮皮鞋,微笑着彎腰示意。
穆良辰深吸了一口氣,做了做心理建設,然後才點了點頭,乖巧的跟着他走了進去。
這種真正意義上的高級宴會其實是完全不需要請帖的,因為場所過于高端奢華,來者非富即貴,門口諾大的停車場上,就沒有低于百萬級别的車輛存在。
無論走到哪個角落,都有侍者會上前貼心詢問帶領。
能有心理素質淡然走進來的人,往往都根本不需要任何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
即便是偶爾混進一兩個外人,也能瞬間被眼尖的高級保全公司給識别出來。
然後在不驚動宴會賓客的情況下,非常有禮貌的給請出去。
大概走了十幾分鐘後。
侍者帶着他穿過重重疊疊的宴會大廳,來到了最裡面的草坪廣場之上。
一大早才空運而來的上萬隻新鮮玫瑰還帶着清透的露水,團團簇簇,整齊有緻的妝點着諾大的婚禮現場。
典雅的三角架鋼琴和大提琴奏響着古典的樂曲,漂亮的長桌上擺放着各式昂貴的酒品和手工制作的精緻點心。
侍者彬彬有禮,賓客談笑風聲。
穿着幹淨運動服的少年似乎與這場景格格不入,但卻無一人投來怪異打量的目光。
他就好像一隻誤入了愛麗絲夢境的兔子,圍觀着這一場豪華的盛宴,像一個徹徹底底的局外人,無人在意,也經不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是良辰吧?”
一個打扮精緻的女人注意到了這邊,笑着走過來打招呼道:“等你好久了,我是你媽媽的好朋友,叫我晴晴阿姨就行,走吧,我帶你過去。”
穆良辰點了點頭,叫了人,然後跟着李芝晴走了過去。
沒幾步便看了花環拱門中央一身華貴禮服的梁語施。
離開南陽将近十年,梁語施身上早已看不見當初那個漂亮,但卻有些害羞而又局促的影子。
取而代之的,是優雅知性、大方美麗的氣質。
她穿着一身香芋色長裙,沒有多餘的裝飾。
裙身布料順滑、流光溢彩,襯托的她白皙的皮膚更加細膩紅潤。
恰到好處的剪裁明顯量身定制,勾勒着纖細的曲線優美動人。
臉上帶着幹淨的妝容,笑容明豔溫柔、大氣優雅,讓人哪怕初次見面都不由得心生好感。
梁語施年輕時,曾是南陽歌舞劇院的台柱子。
人長得漂亮不說,還做的一手好菜,跟當初剛從部隊退伍下來,去劇院管道具的穆康原一見鐘情 ,很快就結了婚。
但後來劇院改制,梁語施失去了舞台也沒了工作,穆康原沒有門路性格也腼腆,最後隻能去開了貨車。
眼看着曾經不如自己的姐妹們一個一個的去了大城市謀生,穿着光鮮亮麗的裙子和高跟鞋回來探親,梁語施終于也坐不住了,跟家裡吵了半年後自己一個人拎着行李箱就去了江城。
後來,穆康原天天蹲在自家門口喝酒抽煙,話也越來越少。
再後來,穆康原拉貨的路上出了車禍,靈堂擺了三天,梁語施都沒有回來。
穆良辰這些年總在想,江城真的有那麼好嗎?好到讓一個人完全忘了自己的家。
而此時此刻看到光鮮亮麗滿面笑容的梁語施,他突然想明白了。
對于梁語施而言,江城就是有那麼好的。
就像打遊戲一樣,誰都想赢,誰都不願意輸,而當一個人逐漸嘗慣了赢家的滋味時,就更不願意輸了。
對于梁語施而言,江城就像是脖子上閃耀的珠寶。
而南陽,則是土地裡的泥沼。
她腳上那雙漂亮的高跟鞋可以陪她走進殿堂。
卻無法讓她從泥沼裡抽身,一不小心還會濺上美麗的裙擺,染上難以洗掉的肮髒。
穆良辰的眼皮逐漸聳拉了下去。
在那一瞬間,他好似突然醒了過來,剛剛裝的端正乖順全都消失不見,身上那股恹恹的疏離感又重新占據了這幅年少的皮囊。
“辰辰?”
梁語施看見了他,笑着走了過來,拉起穆良辰的手有些氣惱的道:“怎麼現在才到?媽媽不是跟你說過早幾天過來嗎?”
“暑假高峰期,買不到前幾天的高鐵。”
穆良辰感覺到女子手心那不熟悉的溫暖,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随便編了個理由搪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