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放。”
一盞。
兩盞。
三盞。
……
十盞。
二十盞。
……
一百盞。
兩百盞。
……
随着一盞盞的花燈放入湖面,又看着一盞盞的花燈沒入水底,正午的陽光慢慢落下,夕陽之下每一盞花燈的影子被拖曳的很長。
趙辛野一行人本就矚目,黃昏之時清水湖的遊客漸增,随着最初不解駐足的人一起紛紛圍觀着這個男人的舉動。
他幾乎快把售貨處的花燈買完了,可是沒有一盞能飄揚而去。
這與周圍遊客随手放的飄去遠方的小燈形成鮮明對比。
“這人誰啊?□□嗎?”
“不是,是個名人,我在财經節目上看過他。”
“媽呀,他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了,怎麼一盞都沒有放出去?這燈不是随便放放就能飄走的嗎?”
“我也是第一次看見有燈沉了的。”
“他到底在求什麼啊?”
……
圍觀的路人叽叽喳喳的讨論着,但是趙辛野卻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他們的說話時一般,固執地下令讓肖繼繼續放着。
站在最後的陳圳簡直是看傻眼了。
他不知道趙辛野念着的人那個人存不存在,會不會回來。
他隻知道這人瘋了啊!
這麼多花燈沉水,他一會兒得找人給撈起來。
不然趙辛野還沒被精神病院抓,就要被環保局那幫人逮了!
陳圳正在亂七八糟的想着有的沒的,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了一陣驚呼。
他回神朝湖面看去,隻見最新放出的一盞小花燈在水面上搖搖晃晃了半晌,最後竟然堅強地跟着周圍幾盞零星的花燈一同往天際漂流而去了。
他不自覺的往前走了一步,周圍的遊客也翹首望去。
花燈搖搖晃晃地飄着,上面的火光忽明忽暗,幾次都要被風吹滅,可還是燃着小小的火焰飄向了遠方,消失在了視線之内。
衆人見狀發出的喧鬧聲,陳圳和肖繼下意識地往趙辛野的方向看去,卻發現後者臉上不悲不喜,眼裡反射着淡淡的夕陽的暖光。
他一手插兜,一手自然地拎着檀木珠串,晚風帶起他鬓角的發絲,他目光看着水平線外的夕陽,嘴角勾起了一抹淺到極緻的笑意。
“神說,你會回來的。”
他低聲道。
陳圳看着他瘋魔的模樣,隻覺得背後起了一身冷汗。
神明說了千百次的不可能,但是趙辛野卻用千百盞花燈逼着神明改了口。
他們離開寺廟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趙辛野行至山下時,忽然停住了腳步。
陳圳下意識問道:“怎麼了?”
趙辛野沒有理他,隻是朝某一處看去。
陳圳和肖繼跟着看去,隻見山腳下不遠處有一處小小的花店,花店的外圍盛開着無數簇淡藍色的小花,在夜幕之下猶如精靈的羽翼,燦若星辰。
那一瞬間,趙辛野不知為何心跳快的厲害,他垂下的手指不住的顫抖着。
他在原地伫立了片刻,擡腳往花店那邊去了。
“喂,阿趙!”
陳圳喊着他的名字與肖繼一同跟了上去。
趙辛野走的很急,可是卻在花店外面幾米的位置停住了腳步。
他仰頭看着開滿小屋的藍色小花,渾身不自覺的顫抖着。
“哎?要買花嗎?”店主出門看見了他的身影,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們要關門了哦……”
趙辛野沒有理會他的話,他擡手指着滿屋的藍色花朵,低聲問道:“這是什麼花?”
店主笑道:“星辰花哦,很漂亮是吧?它的俗名也叫‘勿忘我’,不過味道很淡,經常被别的花的香味壓下去。”
“阿趙,你……”
“我都買了。”
趙辛野說完肖繼知趣地上前要去刷卡買單,店主估計是沒想到臨近閉店還有大單,愣了一下才為他們結了賬。
趙辛野似乎是覺得眼前的這些還不夠,他又打電話給秘書讓他把全城花店的星辰花都買下來送到别墅去。
這一簇簇淡藍色的小花像是擊潰了趙辛野長久以來的僞裝,陳圳看着他在夜幕下顫抖的身影,下意識地想要扶住他。
可是他才靠近一些,便看見了趙辛野通紅的眼。
他愣住了。
趙辛野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撇下了肖繼和陳圳二人,倉皇回去了。
張秘書的辦事效率很高,等他從郊區的古寺回去的時候,房間裡已經堆滿了花朵。
他緩緩走進星海,嗅着空氣中淡淡的花香,眼淚如決堤般落下。
原來是星辰花……
那股淡淡的、好聞的花香,他找尋了許久的氣味,竟然是星辰花。
趙辛野獨自一人蜷縮在花海的深處,任由那淡淡的花香将自己包圍。
“我沒有忘記你……”
趙辛野忍住哭腔說道。
“可是我沒有辦法證明你的存在了……他們都說我瘋了……”
自從醒來之後到現在,每個人都說他得了妄症,徐帆揚和裴言等關系親近之人都有意無意的暗示他去看心理醫生。
在最初的時候趙辛野還能保持清醒,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有時候也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瘋了,曾經的一切都是他的一場大夢。
畢竟他瘋了這件事比什麼時空穿越全維絞殺更有道理一些。
他曾以為自己是幸運的,僥幸逃過了記憶的清洗。
可是時至今日他才明白這到底有多殘忍。
全世界隻有他記得發生了什麼,全世界隻有他記得秦譯的存在。
他緊緊地攥着戒指,嗅着空氣裡淡薄的花香。
好像這樣才能讓他保持一些清醒。
秦譯存在過。
秦譯是他的愛人。
秦譯會回來的。
夜晚的雲層散去,點點星光散落,藍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身邊,像是一個不存在的擁抱。
他的思念如風如雨,虛無缥缈,無所寄托。
我該怎麼堅信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