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莉毫不留情地掰開安利娅的手，看都沒多看一眼，擡腿離開。
“溫莉！”安利娅回過神，還想再追上去，她想搶奪溫莉手中的惡龍幼崽，卻被對方回身一掌打暈，身體軟而無力地倒在地上。
失去意識前，她似乎聽到溫莉用不知道是悲哀還是什麼的語氣對她說：“活下去吧，安利娅。”
…
園區内的小樓，三樓虛掩着房門的室内傳來一段流暢悅耳的鋼琴曲。
溫莉抱着遲言在門口站定，一直等到室内的鋼琴曲停了下來，裡面傳來男人低而輕的一聲“請進”，她才推門進去。
“卡爾大人。”
“看樣子你順利帶回來了戰利品。”卡爾于鋼琴前紳士地站起身，轉了過來。
室内的燈光照亮了他削瘦的面龐。
他很漂亮，五官十分精緻，全身上下的皮膚都呈現出病态的白，睫毛長直，瞳孔是淺淡的灰白色，半長的額發将他的眉眼遮在陰影下，嘴唇卻出奇的紅。
“我不得不誇誇你，溫莉，你從來都不會讓我失望。”卡爾的紅唇彎起一道愉悅的弧度。
他一步一步走過來，身上剪裁得體的燕尾服襯得他身材高挑，一言一行都尊貴得像是上世紀西方的公子。
“讓我看看這隻戚晏十分寶貝的……惡龍幼崽？”卡爾靠近溫莉。
他似乎從來不會低下頭，隻是垂眼這樣冷傲地看着一切，好似無論什麼都不會引起他的興趣。
不過這一次，卡爾的視線在遲言身上停留了很久，卻并沒有伸手觸碰。
“它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樣，你認為呢？”卡爾收回視線。
從溫莉的角度隻能看見他半截冷白的下巴，她低下頭，恭敬回答：“我不知道，卡爾大人。”
“你似乎心情不好，難道沒能和你的妹妹好好告别嗎？”卡爾十分體貼地問：“需要我讓人把她帶回來嗎？剛好，我們可以試驗一下137号的能力。”
“卡爾大人！”溫莉雙手捧着惡龍幼崽舉過頭頂，單膝跪了下來，“她完全沒有能力，現在已經走了，137号的能力由我去測試，沒有人比我更合适。”
回答她的是長達幾秒的沉默，在這幾秒裡，溫莉能清楚得聽到自己的心跳。
之後卡爾輕歎一聲，“好吧，真是可惜。我一直覺得你的妹妹也很不錯，但你似乎不願意跟她共事。”
溫莉沒有說話，纖細的後頸好似下一秒就要被折斷。
“…既然你執意要和137号對戰，我不會阻攔你。”卡爾注視着她，聲音緩慢下來，“不過溫莉，不要總是跪下，這樣顯得我很不友善。”
他用兩根手指虛虛托住溫莉的一隻手臂，讓她起來。
“是。”溫莉繃緊的馬尾裡滲着冷汗，低聲問：“要現在就把它送去研究部嗎？”
“再等等，我很好奇它的鱗片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卡爾到三角鋼琴那邊取了一支指揮棒，又過來戳了戳遲言身上的鱗片，有些驚訝，“竟然是柔軟的。”
“它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卡爾丢掉指揮棒，彎起眼睛無奈道：“好吧，看來我們不得不去向奈爾頓博士請教一下了。”
…
研究中心在一樓，劃分為活體實驗室，戰鬥艙和基因融合室三大主體。
奈爾頓博士這會兒在基因融合室，這裡面都是大大小小的生物艙體，大概有十幾個。
每一個都像巨大的透明膠囊，艙體外面貼着編号，裡面的“人”無一例外都閉着眼，身體上連接着數不清的生物管，密密麻麻如同織好的蛛網。
奈爾頓博士正對着其中一個實驗體抓耳撓腮。
“需要幫忙嗎奈爾頓博士？”卡爾從那道自兩側打開的大門走進來，笑聲爽朗，“你看起來有些苦惱。”
“卡爾大人，溫莉小姐，你們來的正好。”奈爾頓看了他們一眼，指向對面的實驗體，“快看這個新來的，我和你們說過的，他的身體高度适配，意識卻不一點兒都配合，真是費了我天大的力氣。”
這個生物艙體上的序号是137 ，裡面無聲無息地懸浮着一位渾身布滿猙獰燒傷的男人。
和普通的新鮮燒傷不同，他燒傷的皮膚應該是已經經過很多年的沉澱了，現在卻在明顯斑駁的皮膚表面有大量鱗片樣的肌理走向，緊閉的嘴唇也是黑紫色的，鱗片樣的皮膚在臉上也有。
卡爾看了他一眼，“看起來已經融合成功了，巴梵沒有說錯。”
基因融合實驗本來就需要意志力強悍，求生欲望極其強烈的人類作為載體。
這個斯諾已經是目前最順利融合的載體了，用時也最短。
“他确實很不錯。”奈爾頓雖然感慨，但還是免不了抱怨一句：“但過程實在太難纏了。”
卡爾笑了下，“我隻看結果。”
奈爾頓博士對着他搖搖頭，又對卡爾身後的溫莉笑了一下，“真希望所有實驗體都像溫莉小姐一樣配合，你可真棒！”
溫莉将手裡的遲言遞過去。
“這是什麼，那隻惡龍嗎？”奈爾頓博士有些驚疑不定地眨了下眼，注意力被這隻看起來弱小可憐的小家夥吸引，“真的嗎？”
“老實說這和我想象中的模樣相差甚遠，實在太不威風了，我甚至以為它是什麼哺乳動物剛誕下的幼崽。”
卡爾不輕不重地笑了聲，“是的，我也有相同的疑惑，不過我相信他原來不是這樣，奈爾頓博士，我想知道它究竟怎麼了。”
“放心交給我吧。”奈爾頓博士接過溫莉手裡小家夥，轉身放到實驗台上，“還在昏睡狀态……嗯，有人對它做了什麼嗎？”
“我給它用了一針麻醉劑。”溫莉低下頭說。
卡爾聽完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隻不過笑意卻沒有達到眼底。
奈爾頓博士帶上手套，拿出鑷子，用棉簽沾了某種化學試劑塗在遲言身上的鱗片根部，然後用鑷子摘掉了那塊鱗片。
“真是漂亮！”奈爾頓博士将鱗片放到燈光下照着，“你們快看！”
神奇的是，原本在遲言身上已經變得半透明的軟鱗，在離開身體的幾秒後，很快就變得堅硬起來，銀色硬質鱗片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奈爾頓博士的眼睛瞬間亮了，他驚呼：“你們看到了嗎卡爾大人，溫莉小姐，這簡直不可置信！”
卡爾摩挲着指骨，似乎若有所思。
“稍等一下，我去查詢資料。”奈爾頓博士興緻來了，轉身去操作台，大概過了幾分鐘之後又回到了這裡，有了定論。
他看起來有些激動：“我想這隻龍大概是發.情了，怎麼辦卡爾大人，我們要不要等它蘇醒後，為它尋找一隻雌性跟它交.配？”
卡爾輕輕皺了一下眉頭，“我們找不到另外一隻龍，也沒時間等它繁衍後代，讓我想想該怎麼辦……”
奈爾頓博士：“我記得巴梵說那位上将要養龍，天知道那需要多久？”
卡爾沒有說話。
他讨厭一切麻煩，更喜歡物盡其用。
他同樣也不喜歡觀賞過程，隻追求結果，而且必須是那種能讓他滿意的結果。
奈爾頓博士知道卡爾的習慣，立刻建議道：“其實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它虛弱得甚至不如剛出生的普通幼崽，我們完全可以抓緊時間從它身上得到我們想要的。”
卡爾聞言這才開口，“你确定它會一直這樣？”
奈爾頓自信地打包票，“是的卡爾大人，任何發情期的生物都是混亂而脆弱的，哪怕它是龍。”
龍又怎麼樣，生物的一種，人類的實驗品而已。
卡爾卻想到M城被吞幹淨的那把火，輕輕皺了下眉，“我不希望看到它暴起，或者有任何的危險性，不要出現意外。”
奈爾頓自信道：“當然。”
卡爾點了下頭。
“溫莉小姐。”奈爾頓轉頭看溫莉，眼裡綻放出光芒，“你想要試試融合惡龍的基因嗎？或許你也會擁有這樣完美又鋒利的鱗片，這比你一身獵豹毛發美麗多了。”
溫莉背過手，睫毛顫抖，看了卡爾一眼，低聲說：“我遵從卡爾大人的安排。”
卡爾掃她一眼，指尖點了點遲言的龍角，說：“不急，先做别的。”
“奈爾頓博士……”卡爾盯着奈爾頓那張笑得合不攏嘴的興奮臉龐，語氣變得低緩而有壓迫性，質問道：“你需要多久，能讓我看到什麼？我能得到什麼？”
奈爾頓眨了下眼，抱着遲言，一拍胸脯，“兩天，隻要兩天，我會提取它的基因，将它的鱗片，龍角，骨頭和心髒都用到該用的地方去，隻要沒有人來搗亂——”
“那位戚晏上将是聰明人，他很快就會察覺到不對，然後找到這裡。”卡爾似乎停頓了一下，“不過我希望他到這裡來。”
“我已經讓人去評議會了，畢竟我們的夥伴還在那等待營救。”
雖然巴梵和梅霜都是自以為是的蠢貨，但起碼在“得到惡龍幼崽”這項計劃上，巴梵和他那可憐的弟弟做出了貢獻。
有着相同信仰的夥伴自然是越多越好，卡爾雙手歡迎。
而過不了多久，戚晏就會被困在這裡。到那一刻，02也該正式啟動了。
他要把他們一網打盡，為帝國洗牌。
卡爾彎起唇角，溫莉從餘光中能看出來他心情很好。
“那麼，我帶這小家夥去實驗室了。”奈爾頓博士說。
卡爾點頭，輕掃了一眼。
惡龍嗎？
沒有見到真面目之前給人的感覺似乎神秘又危險。
或許是因為人們往往對那些似乎隻存在于傳說中的物種存在莫須有的敬畏？
卡爾覺得自己原本也有一點兒，但現在他卻搖了搖頭，最後看了遲言癱軟的身體一樣，眼底逐漸浮現出傲慢和輕蔑。
起碼這隻惡龍……不過如此。
他對這隻弱得眼睛都睜不開的家夥很失望，甚至不知道戚晏在寶貝這隻惡龍什麼。
卡爾有些無趣地轉身，“走吧溫莉，帶137号去戰鬥艙。”
-
渾渾噩噩中，遲言感覺有人在觸碰他的鱗片，有尖銳的東西紮進他的皮肉裡。
耳邊有斷斷續續的對話聲。
“我發誓我這輩子沒見過這樣的鱗片，這就是龍鱗？”
“太神奇了，鱗片脫離活體竟然就又變成了堅硬的？剛剛差點割了我的手指！”
“可它真是龍嗎？怎麼這麼弱。”
“當然，卡爾大人和奈爾頓博士說是就是，你在質疑什麼……”
“……”
好吵……
麻醉劑的效果過了大半，難以忍受的疼痛和喋喋不休的人聲促使遲言猛地睜開了眼。
然而，他卻發現身體根本動不了。
周圍嗡嗡的人聲瞬間停了一下，之後變得驚訝、不可思議。
“天，它睜眼了！”
“安靜點，不要大驚小怪的，奈爾頓博士說它動不了。”
“不用管它，我們繼續。”
如果不是奈爾頓博士要處理那些突然躁動的實驗體，這樣的好機會哪輪得到他們呢？
——繼續……什麼？
遲言腦海裡劃過這個想法。
意識一點點回籠，他發覺自己躺在一個冷冰冰的台子上，幾個穿着手術服戴口罩的人圍着他，莫名其妙地說了幾句話，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到目前為止，他們已經成功從這隻惡龍幼崽身上取下了十三片鱗。
那些銀色鱗片末端還黏連着一點血肉，在器皿内熠熠生輝，充滿誘惑性。
龍的鱗片，龍角，血液，身體内的每一根筋，每一寸骨頭……他們保證過，會發揮這隻惡龍最大的價值，并且不會讓它死。
…接下來是第十四片鱗。
好痛！
遲言的背上傳來清晰的疼痛感，皮肉被反複撕扯着。
有人用什麼東西牽扯住了他的鱗片，似乎想要活生生地拔下來，疼痛刺骨。
大、膽——豈有此理！
人類豈敢！？
遲言頓時心中怒氣橫生，兇狠地沖這些人嘶吼，尖銳的獠牙也立刻對準了他們。
“好像生氣了，怎麼辦？要給它再來一針嗎？”有人皺眉問。
遲言耳朵一動，聽到了這話，氣得嘴巴一張噴出一小團熱氣：啊呸！
下一秒，這些人以為動不了的遲言身上迸發出一陣強大的氣流，以操作台為中心将所有人揮遠。
這暴動十分突然，畢竟奈爾頓博士離開前信誓旦旦地告訴他們這隻惡龍幼崽絕對不會有任何危險，所以他們沒有任何防備。
三個白大褂此時都吓了一跳，他們顯然低估了惡龍的怒火。
遲言怒從心頭起，調動全身的力量站了起來，身上的鱗片隻在眨眼間就由柔軟變得堅硬鋒利。
他不由分說揮舞翅膀，靠着強勁的氣流對他們發起攻擊。
砰！砰！砰！
該死的人類，本來發.情期就煩。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隻聽那三人一聲聲驚慌失措的慘叫和各種儀器七七八八相撞、倒落的聲音混雜着。
“這龍竟然發狂了，壓制氣流對他沒用！？快通知奈爾頓醫生和溫莉小姐！”
“不——”
“告知卡爾大人！”
“快按警報按鈕！”
有人在慌亂中摁下了角落的按鈕，研究中心内瞬間響起警報的長鳴，刺激着耳膜。
三個白大褂躲在了操作台後面，借助特殊材料制成的操作台來抵擋攻擊氣流，個個表情猙獰。
“用力！撐過三分鐘就有支援！”
遲言對他們掙紮求生的嘴臉不予理會，他飛到半空中俯視這些人，仔細掃視了一圈，卻沒找到偷襲自己的壞女人。
那個壞女人害得他昏睡這麼久，連鱗片都被拔了那麼多。
遲言現在背上連着缺了一大片，軟肉露在外面，火燎燎的疼，他越想越憤怒。
要知道自從蘇醒以來，他還沒受過這麼大的委屈呢。
如果戚晏在他身邊，或許都不用他出手。
戚晏……一個靠不住的男人，哼。
遲言對戚晏很生氣，盯着眼前荒唐的一切，眼神變得冷漠起來。
托那一針麻醉劑的福，他第一波發.情浪潮已經過去了，而這整個期間壓抑許久的暴躁和憤怒終于在此時此刻找到了宣洩的完美時機。
遲言的眼睛隐隐有些變紅，它一掀翅膀，研究中心又是一陣乒乒乓乓的破壞聲。
這樣毫無顧忌的發洩讓他感到一絲愉悅的快感，内心甚至叫嚣着想要進行更多的破壞。
于是遲言就開始了。
他的力量迸發強勁，整個研究中心内差點掀起了漩渦。
在大規模的破壞後，研究中心内的東西七零八落，煙塵四起。
距離三分鐘結束還有兩分多。
遲言體内的能量說到底還是有限，他得先離開這個不知道是哪的鬼地方。
但、眼睛掃到旁邊器皿上散落的鱗片，遲言圓圓的眼睛一眯——他必須要這些人欺辱他的人付出代價。
可是繼續為他們浪費能量又不值得，遲言發紅的眼底微漾，轉而想到了最簡單幹脆的辦法。
他揮舞着翅膀，向那三個人飛去。
不遠處，藏身在操作台後的三個人在嘗到龍族的力量後，此刻終于知道怕了，他們瑟瑟發抖地躲在那裡，咬着牙，顫抖的嘴裡不停地吞吐着“對不起”和“救命”……諸如此類。
現在求饒？晚了。
遲言冷哼一聲，對他們充耳不聞，他一點點離他們很近，用翅膀前端的尖銳鱗片靠近離他最近一人的手掌，然後在對方驚恐的眼神下，翅膀劃下，猛地用力——龍鱗尖端毫不猶豫地一下戳穿。
“啊——”
一聲慘叫後，那人手掌頂着一條冒血的縫隙抖個沒完，嘴唇瞬間就慘白了，哆哆嗦嗦說不出話，雙眼仰視遲言，仿佛看到了惡魔。
旁邊兩人條件反射想收回手，但他們僅僅隻是愣了一秒而已，遲言已經挨個給他們做了穿刺。
耳邊又是兩聲凄厲的慘叫，聽得遲言心裡暖暖的。
新鮮的血液順着他們的手往下流，遲言沒什麼情緒地欣賞了幾秒，忽然又覺得這些大喊大叫的人類很吵鬧。
他把這些人類都殺掉了。
用最原始的手段，龍鱗如同森寒的刀刃，足以見血封喉。
三具屍體在他面前趴下，遲言伸出舌頭舔了下尖銳的龍牙，忍了忍。
算了。
不吃這些臭臭的人類。
倒計時大概還有一分二十秒。
遲言沒有時間概念，但他動作快，把周圍能搜刮進肚的東西都搜刮了一遍，活體實驗室瞬間空了大片。
這害人的破地方從平面看是個矩形，正對着的方向有一道厚重的機械門。
遲言朝那裡飛過去，門的正中央有一個方框，上面閃着奇怪的圖案和顔色，他不懂這是幹嘛的，直接一尾巴甩碎了拉倒。
不過他力氣大了一點，幾下就砸出來個半人高的大洞。
遲言跟貓一樣大小的身體緩緩飛出，輕而易舉地出了這道看起來十分難以攻克的機械門。
甚至，還打了個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