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怎麼有人?”
沈确的手指正在黑白鍵之間輕盈飄忽,他本人也正惬意享受音律的時候,忽然聽見琴房外傳來一聲疑惑,語氣非常憤怒。
他趕緊收住手,不知所措的站了起來。
這間琴房在學院最東邊,平時根本沒人來,沈确也是踩點了好幾次才決定在這裡練習的,沒想到這第一次過來就撞上人了。
果然下一秒琴房門被推開,三個人站在外頭,其中兩個是鋼琴系大二的學長,沈确認得。
中間那個,沒見過。
留着一頭柔順的黑長直,襯的他白皙的臉蛋更加耀眼,要不是他平坦的胸部和一米九的身高,沈确很難不把他認作女孩子。
“你哪屆的?”
沒等沈确多看一會兒,其中一個學長上來拽住沈确就要拉他出去,“不知道這間琴房是陶學長專屬的嗎!快出去!”
“對不起對不起!”沈确趕緊低頭哈腰的道歉,他這人有些怕事,最怕給人添麻煩,“我……我剛入學第一個月,我不知道這裡的規矩,如果有冒犯的地方……”
“這鋼琴可是昨天剛搬進來的,是學校專門給陶學長置辦的!”不等他解釋完,另一個學長也急匆匆地走上前,一把推開沈确,趴下去仔仔細細地檢查着鋼琴鍵,沒發現異常,他挺起身子怒瞪沈确,“要是被你弄壞了,你打算怎麼賠?”
沈确緊緊抿着嘴,差點兒掉下眼淚,他心慌意亂,不知如何辯解。
“好了好了,你們别吓唬他了。”這時候黑長直說話了,他笑眯眯的走過去,在鋼琴上撫了撫,“這不是好好的麼,何必對一個剛入學的新生這麼兇,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學校都是悍匪呢。”
黑長直的聲音很溫柔,沒有一點兒責備的意思,沈确本來還彎着腰不敢擡頭,聽見他的聲音後,才敢稍微擡起眸向他瞅了瞅。
看到黑長直挺拔的身姿,感受到來自他由内而外散發出的氣質,沈确懵了一瞬。
眼前的人是那個傳聞中16歲就考入S市音樂學院,今年剛滿20歲就即将被保去國外深造的陶晚舟嗎?
“既然陶學長這樣說,那我們不為難他了。”其他兩個學長這才算了,不過對于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沈确,他們還是沒有多少好态度。
“快走!”其中一人抓住沈确的衣袖,拽了一把。
沈确被他拽的踉跄一步,快到門口的時候,沈确下意識的轉頭去看了一眼黑長直。
高挺的鼻梁,濃黑的眉眼,深邃而俊美。
黑長直也看着他,不知道怎麼的,他突然對着沈确溫和的笑起來,然後他打斷了那位學長拖拽沈确的動作。
“你們先出去,”黑長直對兩個人說,然後他走過去牽住沈确的手,“他留下。”
其餘兩人離開後,沈确靠着關閉上的房門,他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等待着這人的進一步指示。
“我這人有三種琴不彈,材質不行的和音色不好的。”黑長直走到鋼琴前,坐下,一舉一動都非常優雅,“這最後一種,就是别人用過的。”
說着,他看向愣在門口緊張到有些哆嗦的沈确。
沈确頓時有些腿軟,如果眼前的人真是陶晚舟,那麼他這是才剛入學第一個月就惹到了學校裡的大紅人,以後的學習生涯恐怕比高中時期還難過。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對不起,我……”沈确緊張的時候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
“沒關系的。”黑長直并未因他的語無倫次而生氣,反而朝他笑着伸出一隻手,“你剛才彈的曲子很好聽,我很喜歡。可以坐下,和我來一段四手聯彈嗎?”
午間和煦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沈确望着那張漂亮的像洋娃娃一樣,又溫柔無比的臉,始終懸着的心,終于安穩下來了。
*
“喂——”
遠處好像有人在喊他,沈确耳邊的琴聲愈來愈小,眼前的鋼琴鍵也逐漸模糊,最後被一張大臉取代。
“别睡了!晚上有活動!”楊佳用力拍打着沈确的臉蛋,沈确徹底被拉回現實的同時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疼。
“别打了!”沈确一把拍開楊佳又要落下來的手,“美夢都被你給擾了!”
說着,沈确伸手在床頭櫃上摸索了一會兒,然後把助聽器佩戴在耳朵上。
“你剛說什麼?”沈确下床,随便在凳子上取了件衣服套上。
楊佳沒看上他那件衣服,把砸了下嘴巴後打開衣櫃在裡頭翻騰,“今晚有一場大型音樂演奏,我也訂了你的票!姐姐對你好吧?”
“沒意思。”沈确皺了下眉頭,又坐回床上。
近些年的音樂會說白了就是過氣樂隊到處巡演奔着圈錢去的,有看那玩意兒的功夫還不如悶頭在家多寫幾篇曲譜來的靠譜。
“我明天還要……”
沈确剛想找個理由不去,楊佳先一步把他提了起來,扯下他身上那件外套後,又給他套上一件幹淨的西服。
“今天的音樂會一票難求!不許浪費你姐的錢!”
*
酷暑六月,S市音樂廳内中央空調吹着溫度正好的涼風,沈确本來還煩躁的心情也逐漸平穩。
演奏開始前一個小時,台下觀衆席就已坐的滿滿當當,沈确大緻看了一圈,除了普通觀衆,還有各種行業内的精英,他們個個穿着光鮮,坐在最前排。
有錢人無聊了就開始追求藝術的熏陶,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不過今天這場次來的大佬也忒多了,沈确忍不住疑惑是哪位大師的演奏會能聚集到這麼多的有錢人。
“坐這兒!”楊佳估計是怕沈确跟丢,一路拉着他來到比較後排的位置坐下。
“坐這兒能看見什麼啊?”沈确有些不滿楊佳怎麼買這麼後排的位置,他如今是個編曲家,對聽現場有着極高的要求,即便是買不到最前排,以楊佳對他的了解,至少也該買到中間才對。
這冷不丁的坐到後排,他還有些不習慣。
他這話一出口,就見前面兩三排的人都回過頭看向他,他頓覺羞愧,趕緊閉上嘴巴。
已經落座的楊佳見狀,趕緊尴尬的起身向衆人鞠躬表示賠禮,然後才無語的撇了他一眼,湊過來小聲說:“我都說了嘛!一票難求!你别抱怨了!”
沈确尴尬的看了眼表姐,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他說話聲音大倒不是因為他沒素質,而是因為他也不清楚自己說話的聲音有多大。
聽障患者的世界是安靜的,他算幸運,是輕微聽障,所以平時他都是用高于常人的分貝發出聲音,這樣别人也才會自覺用同樣的分貝回應他。
或者也可以貼着他耳朵說,不過沒特殊情況也沒人會對他用那麼暧昧的動作。
場内忽然爆發出一陣齊齊的掌聲,沈确都被吓了一跳,可想而知實際上掌聲是多麼震耳欲聾。
舞台上紅簾子還沒揭開,沈确隐隐已經不明覺厲了,也趕緊跟着鼓掌。
随後,舞台紅簾緩緩朝兩邊展開。
沈确出于好奇一直盯着,直到看清楚後,他眼珠子都要睜出來了。
台中央,置着一架烏黑發亮的大三角鋼琴,而鋼琴前,端坐着一位年輕男人,他輕輕擡手又放下,台下鼓掌聲戛然而止。
他一身與鋼琴同色的燕尾服,襯托出他一頭柔順的銀白色披肩長發更為耀眼,尤其是場内所有燈光關閉一秒後又全部聚焦在他身上的時候,沈确再三揉揉眼睛還是要經不住感歎,此人真如天上來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