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之這才放下茶杯,神情嚴肅地看向畫扇:“那你先答應我,一會兒在學堂若是見到黎月,可莫要做傻事。”
“笑話,我怎麼可能做傻事?”畫扇隻當聽了個笑話,不以為然地笑笑,小手不經意地把玩着顧衍之那隻能保溫的瓶子:
“說吧,到底什麼事?”
“聽風閣調查過,那少年的父親是黎府一名下人,自幼便跟着在黎府做活,平素沒少被黎月欺負,自其父死後更是三天兩頭要挨上一頓毒打。”
“所以他才想殺黎月的?”
“嗯,”顧衍之點頭:“并且,中元節那日,黎月大抵也是想殺他的,所以才獨自一人躲過官兵赴約。”
他将手伸進袖中,在畫扇疑惑的目光中掏出一封信,有些猶豫地遞到畫扇面前:“這是我在少年家中找到的,藏得甚是隐蔽,是黎月......與嘉州往來的信件......”
嘉州,正是畫扇到故鄉。
畫扇心中陡然一揪,将信件慢慢展開,隻看到一句話:吾等依小姐之意,以金雇三山賊入山,必可順遂殺之,小姐且寬心。
心......好像一瞬間缺了一角。
畫扇隻覺得渾身冰冷,身子不由得蜷縮起來,一瞬間淚如泉湧。她的肩膀微微顫抖着,哭聲悲戚,幾不能言。
“畫扇......”顧衍之想上前安慰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靜靜地坐在她身邊,輕輕拍着她的背。
“我......”畫扇張嘴想說什麼,卻又停住,唯淚千行自眸中落下,悲戚之狀,令人恻然。
“我與她無冤無仇......憑什麼她一句話的事......就輕易......決定了人的......生死......”她哽咽着,朱唇輕顫,卻吐不出半句完整之語,唯有無盡的悲泣聲在車内回蕩,聽得人心疼。
她曾一度以為那三名山賊的出現隻是個意外,可到頭來,卻是别人的有意為之。那她前世所經曆的那些苦難究竟算什麼?算個笑話嗎?
她的小手緊緊攥成一團,指甲根根深入血肉。
顧衍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用手帕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做錯事的人應當受到懲罰,但在那之前,乖,不要傷害自己。”
畫扇擡眸看着他,抽泣之聲由急轉緩,原本因哭泣而微微顫抖的身軀也逐漸平複下來,紅腫的雙眸中仍含着未幹的淚花,卻多了一抹堅毅之色。
她止住哭泣,側頭看向顧衍之,一字一句道:“所以,我到底,哪裡得罪了她?她竟要下這般死手。”
“剛拿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所以我特地讓聽分閣的人調查了一下黎月,還有你的母親。”顧衍之抿了抿唇,繼續開口:
“首先說一下你的母親吧,她曾是江湖上名震一時的女俠,與我父親曾是故交。六年前,她曾應邀來一次京都參加過我的滿月宴,不久後便匆匆離開,之後人再在江湖中看到她時,她身邊便多了個女嬰。”
畫扇挑了挑眉:“我?”
“嗯。”顧衍之點頭,“巧的是,你母親離開的那段時間,正好與黎月出生的時間十分接近。”
“......”畫扇沉默片刻,明白了顧衍之想說什麼,“你不要告訴我狸貓換太子、真假千金這種事情居然能發生在我身上,生活哪有那麼狗血?”
“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不然還能有什麼理由,讓一個六歲的孩子千方百計地想對另一個六歲的孩子下死手?”顧衍之頓了頓,補充道:
“黎月身邊那位奶娘我覺着有些可疑,不知是不是鄰國派來的細作。至于之前為黎夫人接生穩婆,聽風閣還在找,就是不知如今是死是活。如果......如果這事真是我想的這般,你又當如何?”
“本來看在義父的面子上,我或可饒她一命,可若當真是你想的這般……”畫扇雙手緊緊攥成一團,眸光森冷:“我定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顧衍之輕輕拍着她的背,眼神堅定:“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
突然間,隻聽得一聲巨響,馬車陡然一震,畫扇沒有坐穩,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邊栽去,幸好顧衍之及時伸手擋着,她才沒磕到頭。
畫扇身上的傷才剛好沒多久,被這麼一撞,胸口覺着有些疼,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她雙手緊緊抓住馬車的邊緣,穩住身子,正想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便聽見馬車外傳來一位孩童稚嫩卻輕狂的聲音:“哪個不長眼的敢撞我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