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旁靜靜伫立着一棵梧桐樹,樹上原本豐茂的枝葉早已所剩無幾,隻有枝幹光溜溜地挺在那兒,或筆直,或彎曲,交錯縱橫的在水中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樹幹上,是一個馬蜂窩。
畫扇将那件衣服放在田坎上,慢慢走進田裡。
一股涼意從腳下傳來,泥水侵入她小巧的鞋裡,她感到自己的小腿慢慢下沉,直到整個陷進泥裡。
無邊的涼意從腳下傳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咬緊牙關往地裡一躺,閉眼一滾,很快沾了滿身污泥。
畫扇還覺着不夠,挖了兩把泥,厚厚地敷在臉上,直糊得讓人看不清她原來的五官,這才從地裡爬起來,抱着那件幹淨的衣服,順着梧桐樹粗糙的枝幹往上爬。
偶有幾隻鳥兒落在枝頭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是在嘲笑她這狼狽的模樣。畫扇坐在樹幹上,一點點挪向馬蜂窩,她兩手拽着那件衣服猛地一收,将那馬蜂窩整個包起來。
嗡嗡的響聲從手中傳來,那衣服很快被馬蜂撐得鼓了起來。畫扇從樹上溜下來,死死地攥着它往回跑。
寒風陣陣,涼意刺骨,她滿身污泥的模樣引得行人紛紛駐足觀望,有不明真相的人指指點點,隻以為是這哪家闖了禍的調皮小孩。
畫扇不理會旁人的目光與議論,快步進入醫館,還不忘和慕大夫打了個招呼。
慕大夫正在後院曬草藥,聽見聲響回頭,卻見一個泥人出現在院中,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好半天才認出來眼前這人是畫扇,還沒開口問問這是怎麼回事,畫扇便從他身側經過,直直往顧衍之住的那診室去了。
“我不喝!就不喝!好苦,不喝不喝!”還沒進屋,顧衍之略帶稚嫩的聲音就從裡面傳來。
畫扇伸出滿是泥的手将門推開,便見顧衍之撒潑似地賴在床上,四肢張開呈一個“大”字,眼底滿是倔強。
“小祖宗,你就喝一口吧,不喝藥,這身子怎麼能好?”顧老爺坐在他床邊,手裡端着個碗,滿臉寫着無奈。
聽見響動,他回過頭,卻看見一個泥人向他走來,手裡還不知提着個什麼東西,若不是剛剛聽見了畫扇的聲音,他真是認不出她來:“你這……先去換身衣服,大冬天的莫要着涼了。”
畫扇嘟了嘟嘴,學着顧衍之的語氣搖頭:“不要。”
顧老爺看看躺在床上撒潑耍賴不肯吃藥的顧衍之,又看看那滿身是泥還不肯換衣服的畫扇,實在不知道該拿這兩個小祖宗怎麼辦。
這時,有腳步聲從屋外傳來,大丁二丁兩兄弟一齊推開門,将一罐蜂蜜呈到顧老爺手上:“大人,蜂蜜買來了!”
顧老爺激動地接過罐子,往藥碗裡倒了些蜂蜜,再度端到顧衍之面前:“這下有蜂蜜了,快喝吧小祖宗。”
“顧伯伯,你臉上有髒東西。”畫扇上前兩步,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伸出手抓了一大把泥往他臉上摸。
“诶……畫扇,你這!哎!實在調皮……”顧老爺有點懵,雖沒懂畫扇這是在幹嘛,卻也不生氣,任由她将自己摸了滿臉泥。
顧衍之接受到信号一般,迅速端起眼前的蜂蜜罐子在牆上砸了個大口子往大丁二丁身上扔去。
蜂蜜沾滿了大丁二丁整個衣裳,下一刻,畫扇将手中緊攥着的衣服奮力往他們那邊一丢,滿兜的馬蜂頃刻出動,席卷着向大丁二丁飛去。
顧老爺方才還覺着奇怪,為何平日裡乖巧穩重的顧衍之今日這般調皮,如今他才瞬間明白這兩個小祖宗别有用意,迅速抱起滿身是泥的小畫扇往旁邊退。
大丁二丁被馬蜂包圍着,他們尖叫着,嘶吼着去扯身上沾滿蜂蜜的衣裳。伴随着“叮叮咚咚”的聲響,不斷有東西從他們懷中掉下來,起先隻是幾枚銅錢。
但伴随着他們動作幅度的增大,越來越多銅錢從他們懷中掉出,其間夾雜着幾錠銀元寶。而那一片銅色與銀色之間,赫然有一兩點金光閃爍。
二人的尖叫聲引來了門外的慕大夫,他迅速抓了幾把草藥往空中一灑,草藥的氣味在整個房間蔓延開來。待馬蜂被這草藥味驅趕到房外,慕大夫“啪”得一聲将房門關上,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幾人。
大丁二丁被馬蜂蟄了滿臉的包,驚魂未定地喘着粗氣。畫扇趁着他們還沒發現異常,從顧老爺身上滑下來,一把撿起那藏匿在銅錢堆裡的兩片金葉子:“顧伯伯!你看——”
蒼白的光線透過窗棂照射進來,照得畫扇手中金光閃閃。兩片金葉子靜靜躺在畫扇手心,細膩如絲的紋理勾勒其上,深深淺淺的葉脈雕刻得與真葉子并無二緻。如此精緻珍貴之物,定不會是兩個普通家丁所能擁有的。
顧老爺臉色微變,心中有些驚訝,卻不是為大丁二丁是兇手而驚訝。他早知道王老太不是兇手,卻依舊要來公堂上演上一遭,隻是想讓大丁二丁放松警惕,看能否引出幕後真兇。
但他沒有屬實想到,畫扇小小年紀,竟還有此等計策,輕而易舉地便抓住了大丁二丁的把柄。
他捋了捋胡子,看向畫扇的眼中又多了幾分贊許之色。良久,他側過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兩人,語氣不怒自威:“交代一下吧,什麼人讓你們做這事的?目的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