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望得見她半張側顔，有如一扇明月，他望着月亮，望着輝煌的火光，忽然輕聲道：“你是外鄉來的親王，應該不知道萬壽節的另一個名字。”

她挑起眉毛看他。從眉宇到神色，都寫滿了意氣風發，一挑眉梢就是一段倜傥佳話，桂子芙蓉，藕花露冷，她面上一派少年風流，“什麼？”

“滿月日。”笑紅塵慢慢地說，“萬壽節隻是官方稱呼，你們鬥靈帝國也一定有這種節日，這隻是體面的說法。我們日月帝國人都習慣叫它滿月日。但願月圓完滿，故國無缺。”

她們開始并肩而行，走街串巷，走過璀璨明都燈影之下的每一個角落，疊鼓夜寒，垂燈春淺，女男歡慶的歌聲在耳畔響起，那仿佛是一支典雅而活潑的調子，充斥着古老的韻味和歡喜。她們在歌頌即将到來的滿月，祝願帝國不敗不衰。

不會的。昭昭忽然突兀地想道。不敗不衰……不會的。唯有以戰止戰，無盡的吞并與降伏，直到大陸統一的那一天。

而這一天對她來說不會太遠。

“今晚的月亮還沒有那麼圓。”她随意地說，将這些想法抛之腦後，刻意地不再去想，“除了賞月，你們還幹什麼？就這樣閑逛慶典嗎？”

笑紅塵似乎笑了一下，郎君薄而柔軟的嘴唇微微地翕動，在燈影纏綿之下，原本淡色的唇肉也顯映出幾分迷離的豔，“滿天下的習俗不都是這樣？不過阖家團圓、遊覽長街而已，敬武王殿下遠在鬥靈帝國，又有何高見呢？”

笑郎仍然如此鋒利，驕傲，連這張美麗的嘴皮兒也是如此。

昭昭為此輕輕地笑了一下，她的頭腦放空，在異國她鄉感受到久違的放松，熱鬧的空氣盈滿了鼻腔，不知名花香混合着食物的味道，說實話有點兒奇怪，但她不在乎。

“我國可是至高龍神的故國，每逢國慶，都會敬拜龍神先祖。”她說。

“我們會敬拜聖火之神。正是聖火教供奉的神祇。明日的宴席之上，便能見到聖火教主了。”笑紅塵道，他的嘴唇抿着，便擠壓出一種重重疊疊的豔麗，幾乎有一分焰光徘徊流連過的朦胧。

昭昭心說，這是拜到同一人頭上去了。母親一人享用兩份供奉信仰之力，如此份量的香火，想必很是暢快。

笑紅塵的話卻還沒有說完，她聽見郎君清越的嗓音，在這盛景夜色之中格外輕柔低迷，他的聲氣很輕，幽微而近乎喃喃低吟，仿佛自語。

“……我們家族的人，也會在這幾日敬拜菩薩娘子。”

她随意地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就算回應，懶洋洋地随口問道：“那你今日，已拜過觀音了嗎？”

但見他望她的眼睛。

湖光波瀾，玉映春山。

“……嗯。”他說，“拜過了……已經拜過了。”

他美麗的眼睛，兩丸珍奇的異色寶石，珠珞華美，顔彩明媚。而他就這樣望進她眼中，那本該是多麼冷清的湖泊，簡直像是色澤冷淡的裹金琥珀，然而在這漫天漫地的熱烈紅火之中，那雙冷金的眼眸也被蒸熔出了幾分暖意。

如金沙，如烈日。

驚鴻照影。

他望着她，輕聲道：“……我見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