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領着笑紅塵去醫務室包紮,夢紅塵亦在鬥魂場,這會兒正和王冬一同等候二人。昭昭先她一步上了擂台,若非如此,她原本是打算沖上前去,結束這場鬧劇,至少别讓哥哥再為此受傷。
她深吸一口氣,眼眶間仍然氤氲着一絲殘留的濕潤與紅意,她鄭重地跟昭昭道:“我承搖光娘的情。多謝了。”
這一次笑紅塵沒有阻攔她,他隻是看着妹妹,陷入了無聲的沉默。良久才道:“夢說得對。……多謝。紅塵家族會記得娘子今日相救。”
他的高傲、他的驕矜,他身上那些高高在上的特質并沒有消失,隻是無聲地隐沒下去,猶如沉入了靜谧的海底。就像他之前所認為的那樣,他确實已經學會了蟄伏,也正在不斷成長,一刻未停。
昭昭擺手,說這沒什麼,這天底下就沒有未昏妻子讓家中郎君受委屈的道理。不過咱們的昏約真的不能取消嗎?未免也太過于兒戲。
“你才是……真的兒戲。”王冬聞言都笑了,“這是大事,且亂點鴛鴦譜的還是聖火教主,雖然她……嗯。”顧慮到外人在場,他堪堪打住,沒說聖火教主是她母親的舊部,隻道,“總之,去享你的豔福吧。”
昭昭汗流浃背地說:“我是正人淑女,素有孔文舉讓梨的謙讓美德。這福氣不若讓渡給七郎。”
七郎便笑罵她道:“真是瘋了。”
笑紅塵則說:“恐怕不行,這昏約是聖火教主定下的,你應該知道她在我們國家的地位有多麼超然,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不可違。”
他的語氣泰然自若,自然而然地忽視了妹妹從震驚到懷疑的眼神,假裝自己從來都看不懂胞妹的那些眉眼官司。夢紅塵正在懷疑自己、懷疑人生——什麼叫不可違?聖火教主在日月帝國的地位固然是萬人之上,但這世上不可違的唯有天命啊!況且便是天命神降,笑紅塵也有與之相搏而不畏死的心氣兒。她哥哥真是、真是……假使這昏約他不想要,自然可以同爺爺說情将其丢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口是心非。
昭昭沒有讀心術,不曉得兄妹二人心中所想,隻喟歎着說:“真是無可動搖的教權。”
王冬原本正抱臂站在不遠處,倚牆而立,聞言隻是哼笑一聲,并不言語。等到夢紅塵接過了紗布等物才過去拉着昭昭,說:“女男授受不親,縱使你們二人未昏妻夫,也仍然有非禮勿視的道理。”
“我當然知道,”昭昭納悶地說,她原先已經預備退下,轉身,留給紅塵兄妹一個足夠安靜私密的空間,“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我自認為還是很守規矩的,且非什麼色膽包天的混賬。”
你那還叫守規矩?王冬無語汗顔,總覺得有哪裡不對,然而思來想去,又發現她确實足夠守“規矩”。隻不過她遵守的向來都是上位者的規矩,是那些本身便于她有益、乃至于維護她利益的禮法,非要這樣說的話,她确實是循規蹈矩之人,是不折不扣的士族淑女。
甚至于規矩,本身就是為她這樣的人制定的,就是由她這樣的人寫在法典裡的。
夢紅塵輕咳一聲,請二人轉身,她們于是離遠了些,甚至還閉上了眼睛。然而昭昭仍然能聽見身後傳來的窸窣布料聲,似乎是笑紅塵解開了他的前襟——然後是藥物挨過他傷處的細微響動,他似乎很輕地哼了一聲,仍然殘留着些微的痛。
阿彌陀佛,龍神在上。昭昭心道,我實乃正人淑女也。
她本不應該這樣想,這樣失禮、風流,甚至帶有一點下流。然而她實在難以忽視笑郎的風情。年少而鮮美的郎君本就有一把好嗓子,平日裡講話足夠低回婉轉,便是滲入涼意也平添動人,再怎麼冷淡也有秀麗三分。而今更是令人難以招架。他那些吃痛的喘息,不經意間洩露而出的氣音,都足以令一位風華正茂的年輕娘子心生波瀾。這是層層疊疊的,如花枝茂林一般叢生的暧昧。
昭昭也确實當得上正人淑女的典範。至少在此刻,她的心神還足夠穩定,還能神色如常地與王冬低聲交談,從而盡可能忽略帷幔那頭傳來的動靜。
謝天謝地,夢紅塵的手很快,盡管笑紅塵再度亮相時,他已經被妹妹包裹成了一具木乃伊。
他的上半身赤[^]_[^]裸——然而這回可不存在什麼“非禮勿視”了。雪白的紗布和繃帶将郎君的胸膛和腰背嚴嚴實實地包裹住,簡直沒有為肌膚留下哪怕一絲空隙,而他本人正輕輕地抿着嘴唇,自唇線到飽滿的唇肉,都為此呈現出一種被擠壓過後的豔麗血色,仿佛随時預備吸食誰人的精氣。
昭昭拍手叫好:“真是充滿男德的包紮技術啊!”
夢紅塵見到自己的手藝被認可,很是歡欣地笑了,她甚至還擺出故作羞赧的神情,說:“讓搖光娘見笑了,子璋學藝不精……”
昭昭盛贊她是當代醫者之大成,這讓兩個姑娘很快爽朗地笑起來了。
笑紅塵仍然處于無語當中,他都被妹妹包紮成這樣了,自然也免去了一些男子袒露肌膚的羞窘,他甚至還要慶幸夢紅塵把他弄成這副樣子,若非如此,在同齡青娥面前光裸上身,那簡直是有傷風化,簡直是不知廉恥的數一數二的蕩夫。
王冬原本存着借題發揮的心,結果一看笑紅塵這副尊容,頓時熄火。兩位郎君對視一眼,又很快匆匆移開視線。末了沒忍住,也忽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