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的名頭确實很好用，至少在那天過後，再沒有人會找紅塵兄妹的麻煩。人見了笑紅塵隻會說，瞧，他在黃金之翼的雙翼之下。

黃金之翼是昭昭身為史萊克七怪之一的代号，象征着羽蛇神雍容華貴的羽翼。笑紅塵在她的雙翼之下，就意味着她的盛名正在庇佑他。

索爾說的沒錯——她從前的名頭确實還不夠響亮。隐藏身份，這就意味着給人可趁之機，會讓人認為她并非是一塊無懈可擊的鐵闆，而是一團可以被欺負的棉花。

看看吧，在絕大多數人都知曉她真實身份的現在，有誰敢對敬武王出言不遜，又有誰敢頂撞玉氏少主？哪怕她們不知道昭昭與笑紅塵之間的老舊昏約，她們見到她為他出頭，就曉得他是她罩着的，她們同樣惹不起。

昭昭為此感受到一種隐秘的慰藉。這是不是意味着霍雨浩在日月帝國也不會那麼難過？隻要他搬出她的身份，亮出這張最為璀璨閃耀的底牌，一切困難都将迎刃而解。

在特權面前，從來就沒有困難可言。從小到大，昭昭最大的困難也不過是思度該如何瞞報年齡進入史萊克學院，哪管後日揭穿此事了也沒有被退學。身份，性别，天資，這都是她的底牌，都是她的特權，玉昭意天生就站在金字塔頂端，隻要她願意，整個世界都會為她讓路。

對她來說，愛與被愛都很平常。

笑紅塵也開始加入共進午餐和晚餐的隊伍。一開始隻是偶爾，後來他發現妹妹見天地沒影兒、找不見人，正是待在昭昭身邊膩着，便十分無語地聞着味兒過來了。他也有不可否認的私心。

有時候昭昭心情好了，會應下他的邀約。關于比試切磋的邀約。笑紅塵固然主修魂導師一途，但他本人也是位天才魂師，來史萊克交換這段時日，如今已是第一年的尾巴，他即将達到魂帝修為。

然而比起昭昭還是差了太多。凡人當然無法與神女争鋒。更何況她有七郎在側，光明之力輔助之下修煉事半功倍。她的“心”在他那兒。

女孩兒凝望王冬的側臉，他無知無覺，眼睫低垂，是他少男時代意氣風發裡鮮有的片刻甯靜，靜默之中她想，就算一直放在他那兒也無妨。

她們從出生開始就厮混在一處，或許命中注定就不該分開。

“……我在和你說話。搖光娘，你此刻應該看我。”

回過神來，就聽見笑紅塵皮笑肉不笑地說。笑郎的容貌仍然十足美麗，如同一株潔白的睡蓮，雪月之下銀輝湛然，洗過蒼穹之間流溢的華彩。他的雙眼更是極緻秀麗，異色瞳孔，自然别有風情。

昭昭終于緩過神來，定了定心，才道：“抱歉，走神了。我隻是在想……你和子璋娘或許都不該再服用丹藥了。”

夢紅塵聞言也擡起了頭。她原本正百無聊賴地數王冬的睫毛，嚴格來講她和王冬立場相對，不管是從家國大義和個人私情而言都是如此。論前者，日月帝國和史萊克學院的關系可并沒有多麼融洽；談及後者，她哥哥更是他的情敵。她不認為自己的兄長有委身做小的決心，也不認為王冬有同樣的容人之雅量。

笑紅塵沉默了一會兒，在這個檔口，王冬開口道：“然而世家大族，其枝葉服食丹藥以精進修為者，亦不在少數。”

這之中甚至也包括他自己。王冬也有豐富的磕藥經驗，莫不如說，這年頭有錢有權的士族、宗門都願意磕點藥。

“是藥三分毒啊。”昭昭便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你們隻是用得太多了，強行提升修為，無異于逆轉天道。”

“……真有那種東西嗎？”王冬嘀咕道，他倒是沒當一回事兒。

她看着他，憐愛地笑了。心說：你猜有沒有呢？你都當魂師了，你爹都是海神了。逆天改命而已，這就是修行。

初見時她就腹诽過，笑郎身的上幽冷丹香都快要溢出來了，這不是一句玩笑話。龍的嗅覺向來靈敏，她不光能聞到皮膚表面的氣味，更能嗅到血液與靈魂。在笑紅塵的身體之中，無數丹藥與天材地寶所彙集的異香糾纏在一處，糅合除了清冷、凜冽的香調。這或許是一支名為笑郎的香。

王冬同樣有豐富的用藥經驗，昭昭卻從未在他身上聞到過丹藥的味道。他永遠清新，充斥着一股沐浴陽光多時的皂角清香。乃至于說，他很“幹淨”，擁有一種被保護得純白無暇的，剔透的美好。

平心而論，紅塵兄妹确然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哪怕跳出日月帝國，放到全大陸來看也是一樣。這世間又能有多少人在十四歲時就達到魂王境界呢？即便服用過增進修為的丹藥，她們的天賦也依舊不可否認。她們隻是太操之過急了。

她同樣明白這是沒辦法的事。無可逆轉又避無可避，這是亂世，即便她們兄妹二人本身并不急于修煉，紅塵家族乃至于日月帝國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兩個能很快應用于戰場的天才，于是又近乎于揠苗助長。

昭昭簡單地定下結論，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說，“假使你們維持這種用藥頻率，你們大概将在達到魂鬥羅修為時不得寸進，至少五年。”

掩藏在同為雪色的密長睫羽後頭，兄妹二人的眸光倏然一凜，夾雜着暗暗的心驚。魂鬥羅離她們還有很遠，但修為不得寸進？這顯然不是她們，也不是她們的家族想要看到的。

而昭昭又不會騙人。她實在沒有必要騙人。

過後她應約與笑紅塵切磋，這一次是後者的全盛時期，一百零八門魂導炮絲毫未損，便在此刻傾巢出動，金黃的漣漪化作了滾燙的炮口，笑紅塵自己就是最堅實的炮台。

昭昭并不擔心自己。她的魂力比笑紅塵高了十級有餘，這不是那一年的鬥魂大賽，一對一的較量，她都不需要用到武魂融合技。

她總是不明白為什麼笑紅塵要一次又一次地打一場必敗的仗，雙方差距如此懸殊，即便他有魂導器作為輔助也該清楚這必敗的結局。他的炮火被羽蛇神的光輝吞沒無數，但他從來沒有想過低頭，哪怕遍體鱗傷也絕不認輸。

笑郎沒有喊過停，哪怕一次。每一次都是她見時候到了就收手，第一次她還未有輕重，羽蛇神的黃金羽箭幾乎要貫穿郎君單薄的肩胛骨。血色很快旖旎地滲了出來，浸透了衣衫，将前胸後背都染紅。她卻在那一刻錯誤而不合時宜地體會到一種妩媚，隻因望見笑郎因痛而暈紅的眼尾。

一時無言，她隻讷讷道：“你還真是……不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