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青晖沒有拒絕她的親密,她又低頭輕喃,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
“甯甯,我在建康等你回來。”
這一回趙青晖聽清了,她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像從前對兄長趙青嵘一樣用頭蹭了蹭陳纡并不寬闊的肩頭,小聲回應她:“阿姊,等我回來。”
她想,如果她有一個姐姐,肯定也會像陳纡一樣溫柔敦厚。
她還能做那個稱霸白馬大街的趙甯甯。
趙陳二人話别,趁着月黑風高,趙青晖帶着秋露輕裝簡行,一路摸出行宮,直奔郊外蓄兵的田莊。
金州城——
程謹年一巴掌拍在案幾上,對來報的小兵怒目而視,“你說什麼?誰跑了?”
小兵從沒見過這個笑面虎軍師大發雷霆的樣子,當時就被吓得一個趔趄跪倒在地,戰戰兢兢道:“是……是霁州派來的石寬将軍,和……和……豫州守備顔将軍。”
“阿慎,你急什麼。”
程慎,字謹年,自從得了字号之後王琅已經很久沒有像小時候一樣喚他阿慎了。
可見這會兒他是真的焦急,以至于下意識尋求幼年時期所信任的同伴。
程謹年待王琅亦兄亦友,焉能看不出王琅的心思。
“琳琅你脾氣好,我可沒你大度。有些事你身為王家子不能做,我一個姓程的既不是五姓七望的名門望族,又不是誰的哥哥舅舅姻親滿門,隻要你一句話,你做不了的事我替你做!”
看見程謹年黑着臉咬牙切齒,王琅反而平靜下來。
“謹年兄多慮了,還不到你為我大殺四方的時候。”王琅微微側頭,勾勾唇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彈,拔掉面前沙盤上插着的三面梁字旗,“兩州撤兵,下一步估計就是棄城,金州危矣。”
他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一年前在同樣的位置,趙青晖就在這裡也是這樣和他一起看沙盤,居然還笑得出來。
程謹年氣結倒仰,“王大人,王大将軍,王大公子,虧您還笑得出來,已經火燒眉毛了,這位道友。”
“我有辦法,不過你得聽我指揮。”王琅神神秘秘,說着使喚端硯:“去請劉小滿過來,就說十萬火急讓他别磨蹭,立刻來見我。”
端硯不敢耽誤,腳下踩了風火輪似的一溜煙跑了。
金州發生的事情趙青晖并不知曉,微光拂曉之時,她已經孤身一人帶着秋露站在自己名下的湯山别院中,迎着晨風沙場點兵。
“将士們,孤知道胡人可怖,你們也是爹生娘養的血肉之軀,請你們為我趙姓一脈拼死搏殺屬實不公,”
趙青晖娓娓道來,“去歲胡人入境劫掠,多少老人孩子死于賊手,多少家庭支離破碎,多少城池毀于戰火。孤也想過求和,孤也想止戈養息,可那蠻族霸占舊都還不夠,依舊試圖南下,毀我家園,傷我子民。”
“孤作為趙姓子弟,孤對不住天下萬民。”
“若以孤一人和親便能止戰守成,孤沒有不願意的。但有汴京城破做前車之鑒,孤不敢賭胡人的良心,亦不敢賭孤身後的千千萬萬的大梁子民的性命。畢竟,若蠻族還有君子禮節,便不會屠戮手無寸鐵的老幼。”
“如今已到我漢人生死存亡之際,孤拜請諸位勇士随孤馳援金州,為我們身後最後一片淨土而戰。”
晨光熹微,打在趙青晖的臉上為她鍍上一層金光,映襯得她神聖而威嚴。
少女光潔的臉龐上露出堅毅的表情,讓人無不為之動容。
他們都是爹生娘養的,但他們也都是大梁的子民。
身後是他們祖祖輩輩生活的沃土,面前是他們同宗同源的血肉同胞。
他們不得不戰。
“長公主威武!!”
“長公主威武!!”
“張三願随長公主出兵金州!!”
“李四願随長公主攘除胡虜!!”
“攘除外賊!!還我河山!!”
“攘除外賊!!還我河山!!”
“攘除外賊!!還我河山!!”
“……”
口号聲一聲蓋過一聲,最後直至推向高潮,整個湯山都咆哮着衆将士的呼喊。
趙青晖在這振耳欲聾的呼喊中雙手平行交握,微微弓身,聲音平和而堅定:“征戰止戈,攘除胡虜,永甯以此為誓。”
她在衆人的注視下掏出那把兄長送給她一直貼身帶着的匕首,劃破手掌将流淌着趙氏先祖的血液滴入祭祀的聖鼎。
歃血為誓。
這是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決心。
将士們沸騰着,凝望着,此時此刻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這個長公主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