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被陳宥安罵了,萬小少爺卻沒生氣,找到沙發一屁股坐下,抱着個靠枕歪倚着沙發背,吊兒郎當地打了個哈欠:“起床氣是吧,沒事,我姐也有,習慣了。”
陳宥安不知道他說的“起床氣”是什麼,但好像又有點懂,腦子裡甚至飛速閃回了一個萬甯沒睡醒被吵起來的畫面,是大婚次日,他在新房裡看了整晚的兵書,喜燭燃到天色漸明,他沒叫人來屋裡更衣,不想被誰窺見端倪。
那時他自己換好衣服,是叫了一次太子妃的,想吩咐她幾句不要說漏嘴,可他才拍新嫁娘的肩,她飛起一腳踹向他的臉,嘟囔着“再睡一刻鐘,别吵我”。
還好他躲得快,不然那一腳力氣可真不小。
憶起往昔,熟悉的陳設和服飾給了陳宥安一些難言的安全感。
“想我姐呢吧?”萬裡忽然出聲,打斷了陳宥安的失神。
陳宥安看向萬裡,看到他促狹又得意的神情——不懂他有什麼好得意的。
萬裡這個人嘴硬心軟,抖着二郎腿跟陳宥安挑眉:“這樣吧,你求求我,我就跟你說說我姐的最新動态,一手感情資訊,盡在萬少獨家!”
陳宥安不感興趣的樣子,從萬裡身邊走過,把他攤開的手掌窩回去,“收起你的一手,帶着你的獨家,從我的房間離開。”
他硬趕人,看着沒使什麼力氣,可萬裡不知怎麼的就被他推出了房門,好像根本沒法拒絕。
陳宥安不想在家裡再被萬裡“監督”,洗漱好就出門去海邊了。
站在看不到盡頭的海岸邊,望着海面發呆。高考的知識點已經越來越熟悉,可對未來的路卻越來越看不清。
這片海是連接他過去和現在的唯一線索,卻又茫茫然尋不到個突破口。
他想得太過投入,沒見到旁邊有漁民推着貨車經過,車上的泡沫箱堆得比人還高,根本看不到前路的行人。
因為好奇一路跟着過來的萬裡看見了,他大聲喊陳宥安的名字,陳宥安卻像聾了似的,毫無反應。
萬裡跑向陳宥安的方位,吆喝着讓他躲開的同時,還揮手讓漁車小心。
在他熱心的指揮下,漁民慌了手腳左扭右扭地不知道怎麼走了,而陳宥安也終于有所反應,主動欠身站到更靠邊的位置。
可萬裡跑太快,刹不住腳了。
就在陳宥安躲避的時候,萬裡已經擦着他的肩膀往海裡紮猛子了。拉扯間,陳宥安也被他拽下了水……
倆人運氣好,才掉下去就被岸邊巡邏的救援人員救上來了。
可這事還是驚動了萬家的人,萬江和萬甯當天都趕回家慰問。
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落水意外了,萬江這次有點不相信何策派人調查的結果了,把萬甯叫去書房談話,有點介意陳宥安跟萬家的“八字不合”。
萬甯:“咱們家是挺克人陳宥安的,先是我失手,再是萬裡失足,每次都拉陳宥安當墊背的。要我說,雖然水是财,但是咱家是不是這水來得有點邪啊。”
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叫萬江一下子想到些别的事上,要說偏财……萬江忽然沒了聊陳宥安的興緻,幾句話打發了女兒,緊急跑去公司找高層開會了。
年初那次女兒落水,萬江因為家事耽誤了一個項目,結果後來項目爆雷,他算因禍得福躲過一劫。這次兒子又發生了這種事,萬江想得就有點多,覺得是有天神庇佑,明早得去燒柱頭香拜拜。
萬甯雖然在父親面前說得笃定,可實際上心裡也沒底,不知道這次真是萬裡弄巧成拙,還是陳宥安有意為之:他該不會是以為跳下去就能再回到莽朝吧?
萬甯草草看過萬裡之後,去了陳宥安房間。
一進門,先落了鎖。
和躺在床上蒙着被子裝虛弱的萬裡不同,穿着家居衣服的陳宥安正坐在書桌前刷題。見到萬甯,他先開口:“我沒事,确實是意外。”
萬甯坐到他旁邊的單人沙發上,默默看着他繼續做題。
倒是他寫了一會兒寫不下去了,放下筆,扭頭看她:“有話說?”
萬甯才問:“殿下,你還是想回去是嗎?”
陳宥安沒說話。
萬甯有點勸哄的意思:“殿下回去做什麼呢?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人嗎?放不下那個位子?可咱們來前的情景你也知道,回去也是兇多吉少,那個位子再好,也不一定有命坐啊。”
陳宥安這次反問:“你沒有放不下的人嗎?你爹,你兄弟,對你而言都不重要嗎?”
萬甯搖頭:“女子出嫁本就跟家裡斷了半世親緣,我就算回去了也難能見他們幾面,再說我自己都朝不保夕,他們若是因為我受苦,我還要揪心。不如就當前世是一場夢,夢醒了也不必糾結他們過得還好不好。”
她擡手,拉着陳宥安的袖子:“況且,我的夫君還跟我在一起呢。”
陳宥安善識人,也自然看得出她這不算玩笑的話并沒有幾分真情。剛穿過來的時候,他還不确定她就是太子妃,确實被她偶爾的“嬌媚”迷惑過,現在彼此都知根知底了,他對她這種故作的撩撥就不會無措了。
陳宥安默了一晌,把她的手推開:“但我沒法當成一場夢,我從記事起就知道我的目标是繼承大統,我的太子是我母後用命換來的,我要守住了,不能讓任何人奪去。還有太後,還有我府上跟随我的幕僚,還有投向我的将軍文臣,我不知道我這麼消失了他們該怎麼辦,但我總覺得我對他們還有責任,我不能隻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