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韶的手微微一顫,指尖更加用力地攥緊了被角。她低下頭,掩住眼中的那一抹失落,嗓子發緊,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屋内安靜了片刻,隻剩下燭火微微跳動的聲響。
竹影見虞韶這般模樣,心中一陣酸澀,試探着寬慰道:“浔陽一案牽連甚廣,外祖老大人的平反需要昭告天下,吳家的罪行也需一步步審定。前朝事務繁忙,皇上日理萬機,想必是一時忙不過來,才未能抽身前來看望小主,實在是分身乏術罷了。
小主不必多想,方公公是禦前的總管,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皇上還特意吩咐方公公務必将您安置妥當,又令太醫院最好的太醫輪番看診。這些……可不就是皇上對小主的關心嗎?”
虞韶擡眼望向窗外,那飛雪早已停歇,夜空漆黑如墨,隻剩幾盞燈籠在院中搖曳,将光影投在牆上,顯得孤單而冷寂。她輕輕歎了口氣,語氣中帶着一絲疲憊:“是啊,我的身子,我的孩子,自然是重要的……”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心中暗暗告誡自己:有得必然有失。
如今外祖父的冤屈終于得以昭雪,吳登的罪行也被揭露,繩之以法。自己這些年所忍耐、所謀劃的一切,總算換來了這一日的結果。這是她苦苦追求了十年的目标,如今終于實現,她應該感到心滿意足才是。
至于皇上的冷落——或許,趙煜喜歡的,從來都是那個如菟絲花一般依戀他、崇拜他的虞韶,是那個溫順柔弱、甘願将自己托付于他的宮女虞韶。而不是現在這個,會為家族申冤,會不顧一切敲響登聞鼓、鬧上朝堂的孤女虞韶。或許從今往後,趙煜都不會再如過去那般對她給予特别的寵愛與親近,自己應該從當下開始趕快适應這樣的轉變才對。
無論如何,今後的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她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這些年,她連最不可能完成的目标——為家人申冤都做到了,如今不過是失去了皇上的特别對待,又有什麼好懼怕的?
她還有銀子,有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有蔣姐姐這樣的摯友,還有竹影、松聲這樣忠心耿耿的随侍之人。沒有趙煜的寵愛,依然不能阻止她将日子過得更好。
她擡眼看向竹影,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語氣輕快了些:“别這麼憂心忡忡地看着我了。外祖父的冤屈得以昭雪,這可是件大喜事呀。隻是現在我身子虛弱,得安心養幾天。但等我好了,回了咱們自己的宮中,一定要擺上一桌小宴席,好好樂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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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牆之外,玄衣衛徹夜不眠,冷風中傳來馬蹄的沉重聲響和封條貼上的細微聲響。京城内吳家的宅邸一一被查封,箱籠成堆地從宅邸中搬出,輝煌一時的吳家,如今不過是風雨中一場将散的餘煙。
一牆之隔,雪後的寒意依舊濃重,四周靜谧得隻剩下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一道修長的身影伫立着,略顯孤單,繡着金龍的玄袍在夜風中微微拂動。
趙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這裡。剛剛寫完關于吳登的聖旨,他本該回到寝宮休息,可是一擡眼,他已經站在别院外,目光停留在閣樓的那一點光亮上,久久沒有挪開。
虞韶不再是那個依賴他的小宮女,她變得獨立、堅韌,冷靜又執拗,不再像從前那般将他視作唯一的依靠。
趙煜并不讨厭這樣的虞韶,他甚至……很喜歡現在的她。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催促着他:“去吧,去看看她。”但腳步卻在邁出之前停下了。
“可是現在的你,還需要我嗎?”趙煜低聲喃喃,語氣中透着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