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帝王之愛,不應偏私,不應專寵,這是太傅和父皇從小便耳提面命的教誨,也是他近二十年來一直努力踐行的金科玉律。
但是此刻,趙煜卻刻意不去想那些冰冷的規則與束縛。他隻想沉浸在這片刻的溫柔,哪怕是陷阱也義無反顧。
“當然了,咱們小虞兒,就是朕心中,最聰慧,最美麗,最可憐可愛的姑娘。”趙煜用手掌捧着虞韶的臉側,看着虞韶的臉蛋一點點随着自己的話成了紅撲撲的蘋果,忍不住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口。
不帶半點狎昵,卻珍愛非常。
趙煜用額頭輕輕與虞韶相貼,眉眼含笑,“朕如今雖然老成地讓你覺得說教不喜,但也不是一登基就是如今無趣的模樣。朕剛當皇上的時候,也隻是一個對政事一竅不通的小孩,朝堂上有攝政王坐鎮大局,又有太後垂簾聽政。朕每日隻需參加三日一早朝,若是大臣們争執起來,朕就坐在一旁看熱鬧;若是老臣們捧着折子回禀,朕就盯着他們白花花的胡子發呆。
趙煜回憶起往昔,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還是當初的鐘太傅,他耐心地教導朕這個頑劣又不上進的學生,從未有過絲毫厭倦。他每月都會将朝堂上發生的大事,用極其通俗易懂的白話寫成小故事,供朕參考借鑒。朕有什麼想法,就在一旁寫下批注,鐘太傅再予以點評指教。”
“朕明日讓方聞将當時的小冊子找出來,送來給你看看?”趙煜的手掌輕輕落在虞韶的小腹上,暖洋洋地很舒服,“那些冊子放在紫宸殿也不過是鎖在匣子裡落灰,不過如今咱們有了孩子,日後卻可以也讓孩子看看。鐘太傅雖然和朕隻有短短七八年的師生情分,但是當年對于朕的教導,卻直到今日還大有裨益。
鐘太傅雖然如今已然駕鶴西去,但他在世時,可是十七歲就連中三元的江南才子。朕雖不敢打包票說鐘大人的故事一定比話本還要跌宕起伏,但他的文筆清新自然,叙事詳實客觀,卻是可以肯定的。”
“鐘太傅……話本中似乎也提起過,說是極有才學,也最為忠心耿耿的一位大人。”虞韶期待地望着趙煜,“臣妾想看看那些小冊子,不但是對鐘大人的文筆感興趣,更對皇上的批注好奇。臣妾從未見過皇上少年時候的樣子,也很難想象出皇上小時候的模樣。
但是,臣妾心中卻有些貪心,想要知道皇上更多的事情,即使那些歲月臣妾注定無法和皇上相伴,臣妾也至少想要多了解一二。”
衣袖交疊之下,趙煜與虞韶十指緊扣,“朕也曾遺憾,沒能早點遇見你。但細細想來,又覺得如今才是更好的時機。朕比從前更有能力護住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不至于讓你跟在朕身邊受委屈。往事已逝,但是咱們今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虞韶傾身倒在趙煜懷中,“臣妾不敢奢求太多,隻要皇上每天都能對臣妾更好一點點,臣妾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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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趙煜睡得很沉。
虞韶躺在他身側,睜開眼睛,盯着頂上的石榴撒花床帳,一針一線栩栩如生,是江南繡娘巧手的造物。
江南——江南——
虞韶的指尖輕輕劃過柔軟的絲綢被面,一筆一劃,悄無聲息地寫下一個“鐘”字。
鐘老太傅一身清廉,隻有老妻一人,膝下也隻有一兒一女。鐘家長子遵照父親臨終前的遺囑,不再為官入仕,而是回到老家江夏,開辦書院,收徒講學,如今在儒林之中名氣很大。而鐘家的小女兒與處于江湖之遠的哥哥不同,是京城诰命圈中的香饽饽,他的丈夫如今在翰林院中任職,職務清貴。當年,卻是與浔陽比鄰而居的廣信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