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簾幕後傳來了稀稀疏疏的聲音,随後便聽到宮女的聲音傳了出來。
“回太後,已經辰時三刻了。”
高太後在宮女的攙扶下直起了身子,由着宮女按揉着穴位後,神智才逐漸回籠。
“都辰時了,果然還是老了,隻一會的功夫居然睡着了。”
随後就是短暫的沉默,卧在榻上的高太後似是想到的了什麼,開口問道:“那裴家媳可進宮了?”
“回太後,人已在殿内恭候多時了。”
太後微微歎了口氣,“既然人來了,怎麼不叫哀家起啊?”
“是奴婢的錯。”宮女惶恐的跪倒在地,不敢多做解釋。
“罷了,扶我起來,哀家去見見。”
随着幕簾被宮女擡起,挂與牆壁之上,一直跪在地上的唐钰兒才聽到了腳步聲,恍惚之間回了神。
腿部的不适感已經被麻木替代,藏在鞋襪裡的腳隻要稍稍一挪動,似蟲子鑽心的啃咬,讓她痛苦難耐卻又不敢挪動半步。
唐钰兒壓抑住苦楚,用着平穩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來時說過的話,直至腳步聲停下,都未敢擡一次頭。
“你就是那唐家那嫁給裴家婦的唐钰兒?”一道微帶倦意卻底氣十足的聲音,自頭頂上方傳來。
“回太後,臣婦正是唐钰兒。”
“擡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唐钰兒緩緩擡起頭,暗地裡挺着勁,不敢有一絲的松懈。
彎腰跪了半個時辰,長時間的弓着背,讓腰部的支撐力不足以在一刹那将腰背挺直。
擡頭的刹那,唐钰兒眉頭不自覺的擰到一起,卻在目光觸及太後容顔時,又迅速恢複如常,不敢有一絲的懈怠。
眼前的太後,身着華服,黑白相間的頭發,一絲不苟的梳着,發上的朱钗華而不豔,襯着高太後整個人威嚴而不失慈祥。
迎上太後打量的目光,唐钰兒感受到了來自皇權的威壓。
眼前之人即便已經年過半百,依舊目光如炬,臉上留有歲月的痕迹,卻保養得當,看得出年輕時,一定也是個美女子。
“你可知哀家叫你入宮,所為何事啊?”
高太後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絲毫沒有讓她起身的意思,自己則在宮女的攙扶下,緩緩落座。
唐钰兒垂下眼眸,微躬着身子,道:“回太後,臣婦不知。”
“好一個不知。”高太後聲音一冷,“我大晟雖為對女子少了諸多限制,但也容不得女子不守婦道,既已嫁人,就應當明白門風對于我大晟是何等的重要,而你不僅敗壞門風,還有傷風化,真是不知羞恥。”
“臣婦惶恐。”唐钰兒面對高太後咄咄逼人的質問,不敢出口反駁,隻能跪首喊冤,“臣婦當時救人心切,是臣婦之錯,以後定當約束自己言行,不會再犯。”
高太後冷哼一聲,“你真以為還有下次?我雖處深宮之中,卻也聽說了,如今有婦人狀告于你,鬧得滿城皆知,此事若是不能善了,你以為你還有以後?”
面對質問,唐钰兒有口難言,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皇權的壓迫,滿心委屈無處宣洩的苦楚。
今日見到太後才真正的明白,面對皇權,不是做到問心無愧就能免除一切莫須有的罪名。
對于世家大族皇權貴胄來說,門風高于一切,顔面大于天,至于其他都不重要。
問心無愧又如何?救人一命又如何?做不到一榮俱榮,也不可以一損俱損。
“怎麼不說了?是無話可說,還是自知有錯?”
“回太後,臣婦不後悔當日救人行為,隻怪自己沒能救下所有人,至于狀告臣婦之人,喪子心切,臣婦也能理解,至于結果如何,臣婦不在意。”
唐钰兒不卑不亢的回答,倒是出乎高太後的預料。
高太後以為自己震懾幾句,定然會引起她的反思,讓她明白,生于世家,就該有覺悟。
現在唐钰兒居然當着她的面,居然聲稱不後悔,倒是真如傳言所說,言行放浪。
此事她本不想管束,畢竟都是宮外之事,偏偏她那許久未歸的侄兒,回京才不過幾日,就從她手下吃了虧,這女子小觑不得。
“你不在意,那唐大人呢?裴丞相呢?他們也不在意嗎?”
話音剛落,一聲童音自們外傳來,“皇祖母,您起了嗎?”
眨眼的功夫,就見一人影已經跑了進來,見人跪在地上,立刻停下了腳步,打量起了那人。
昭容蹲下身子,緩緩的靠近那人,小聲問道:“你怎麼比我來的還早,為什麼一直跪着?你是不是也犯錯了,所以皇祖母才懲罰你跪在這裡的?”
“昭容,你怎麼來了?”高太後見來人是她,立刻放緩了語氣,招了招手,讓她來自己身邊。
“我今日起晚了,母妃罰我不許用早膳,我肚子餓,所有就來找皇祖母了,皇祖母一定不願意看到昭容餓肚子的對不對?”
昭容小跑到高太後身旁,趴在高太後的身上,摟着她的腰,仰着腦袋,嘟着一張小嘴,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誰見了都心疼。
“她是誰啊?為什麼一直跪着?是跟昭容一樣不聽話,才被懲罰的嗎?可昭容不是故意的,她是不是也不是故意的?”昭容稚嫩的童音在空蕩蕩的殿内回蕩,引得高太後多看了唐钰兒幾眼。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高太後擡眸揮了揮手,不想在孩子的面前提及這些污穢之事,擺手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我方才說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以後也莫要忘了對自己言行的約束,若有下次,你當知是何結果。”
“是。”
唐钰兒等高太後領着昭容去用膳,才擡起頭,緩緩抽出一條腿,扶着膝蓋,顫顫巍巍站起身子。
雙腿長時間的處于麻痹的狀态,導緻她此刻站起時,雙腿出現了短暫無知覺,支撐無力的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