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蘭橋回府已至深夜。春夜深深,月色淡淡,獨窗中仍暈了燭光。她将官帽抱在懷裡跳下馬背,剛推開門,榻邊人便擡頭問,餓不餓,我做了些點心,你先吃,再給你煲點湯嗎?裴蘭橋笑道,這麼晚了,再吃也不好克化,我随便墊點兒。
她邊說邊往屋裡走,女子仍從榻邊坐着,面前一隻竹編的小笸籮,裡頭是絲線繡料之類。春夜寒,她隻穿了件鵝黃抹胸,外頭披着裴蘭橋一件半舊袍子,發髻松松挽作堕馬,指頭上戴了個頂針,手裡的活還沒放下。裴蘭橋便道,天也冷,不多穿點。又道,别做了,熬眼睛。
女子嫣然笑道,還這一點,趕完你明早穿。又嗫嚅道,上回穿你那件磨壞了袖口的去面聖,陛下得覺得我多克扣你呢。裴蘭橋笑道,我不信,你舍得?許是燈火昏昏,女子面上似飛了霞光,隻低頭啐一口,你們谏官都是油嘴滑舌。
裴蘭橋和她隔着案幾坐下,仍穿着白日的大紅官袍,将案上一隻繡花樣子撿起來掂在手。女子做針線,她便靜靜陪坐一旁,燭火也靜靜陪着燒。夜裡靜,毫毛般的聲響和心思都無所遁形。紉針的聲音剔在心上,麻得人心癢。這麼坐了一會,裴蘭橋喟歎般叫她,觀音。
楊觀音唔了一聲,仍做着活,待她說下文。一會沒聽見動靜,也就停下針線擡頭瞧去,正撞進裴蘭橋一雙眼睛底。她心咚咚跳着,眼瞧裴蘭橋湊近了,半個身子憑上了案,輕聲叫,觀音。
這是裴蘭橋讨要的前兆。
燭火輕輕一晃,她睫毛也閃了一閃,将針線擱下,垂眼應一句,嗳。
裴蘭橋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