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林争春收勢,那柄墨刀變回普通,不再有黑到發綠的暗光透顯出古老而神秘的銘文。
狩獵人心生忌憚用生澀的蜀音與緒亂的詞序問道:“你們是從哪裡來的什麼人?”
林争春:“我們是從蜀地而來的行商客。”
狩獵人雖然雙手空空,眼神卻變得兇狠可怖:“你一張口就胡說八道,蜀地在北,你們從南邊過來,手持怪器。不是南召蠻就是烏斯奴,這裡沒有給你們走的路。滾!”
林争春見他落了敗勢還敢出言不遜,推測北面河谷還有更多他的族人增援才讓他有恃無恐。遂道:“我們是木勒铎绔刺的客人,是他領我們從渡口過來的。我們在此走散了。”
“是嗎?!”狩獵人在聽到木勒府名号時打量三人,也就在林争春身上停留了片刻。旋即笑道:“木勒家的客人,當然有路走。”說罷他側身讓開道路。
時爾梅拉住林争春的衣袖說道:“不要過去,我感受不到他的善意。”
林争春輕輕拍開他的手,說道:“你看我們身後,應該沒有退路了。”
時爾梅餘光瞟過,看見幾個狩獵人包抄過來,将環溫泉湖畔擴大進狩獵範圍。狩獵人對巨犀牛母子勢在必得,也将三人拉入狩獵場進退維谷。
結界外的白鶴看不到溫泉湖畔的情況,隻能盤旋高空。
遠在昆都地堡的微明犀擔心林争春的情況離開工作台回到壁窟進入冥識境,當他的意識全面覆蓋白鶴的那刻,展翼如蓋,鶴鳴空靈。鶴目敏銳,他一眼便看見站在山崗之上的風揚塵,也看見他手中那枚被靈力光暈圍繞的玉化骨。微明犀确認風揚塵毫無修為後不再耽誤,收翼俯沖如離弦之箭,他想叼走那枚玉化骨破除結界尋找林争春。因為心切,他的速度之快,比之阿古丹的枭隼也過猶不及。
這隻白鶴這樣特别,意圖明顯,很難叫風揚塵忽視。他雖無修為,卻有寶物加持,并不畏懼。在察覺到敵意的那刻團聚在玉化骨周圍的靈氣消失,讓這枚祖神骨變成普通玉器佩飾。這一變化讓微明犀暗道不妙,推斷這枚玉化骨背後是高階修士在操控。他來不及收勢,他隻能全神貫注應對周遭可能會出現的任何形式的攻擊。
在風揚塵進入白鶴攻擊範圍之内的那刻,微明犀看見一道黑白光束憑空而生,似龍如蛇霹靂長空。這道攻擊威力不小、詭異非常,微明犀無法從其形态上判斷出背後高階修士的師門出處。他豈止是看不出個門道,就連躲避都無法及時,好在承受打擊的是白鶴的軀體并非他的本體。
微明犀在白鶴氣化之前收回冥識,意識回籠的那刻,他環顧四下确認是自己修行的壁窟卸了緊張,癱坐在地。心有餘悸的他來不及耽誤翻身而起,重回工作台,标注這個因有巨型結界陣而無法窺視全貌的帝國西南邊陲。他再次放出一組白鶴,前往該域監控磁場。布置完新一輪監控磁極的工作之後,他沒有選擇把林争春或許遇到危險的情況上報給澤浣,第一他不認為林争春會真遇到危機,就算真遇到危險也是對方的劫難。第二,發現此間結界實屬意外,他要加強此間監控以求找到磁極倒置的根結所在。
風揚塵收回長鞭,望向漂浮在半空的血霧與殘羽,冷笑道:“小小玩物也敢造次,真是自不量力。”話畢,從空中傳來幾聲鶴唳,他擡頭一看其餘白鶴盤旋逗留沒有離開。被監視的感覺令人焦躁,有那麼一瞬他決定投入玉化骨阻礙結界讓林争春三人離開。可機會難得,他委實不想錯過。正當他猶豫之時,空寂的山谷響起司神團的号角聲。他長舒口氣,又懷疑自己的一時興起不能帶給他一個想要的結果。然而很快,風揚塵的臉就冷若寒霜,因為他在司神團隊伍的末尾看到了木勒家的馬車,那是風攬月和陳夫子遊走山地所乘坐的馬車。
半個時辰前,風家馬車在官道上遇到山匪,虧有司神團相助才得以脫身。
風揚塵暗罵了句,拿出玉化骨就要開啟結界,被族人摁住勸阻道:“少爺,你這樣做等于引雷自爆。且先靜觀其變再做打算。”
溫泉湖畔的狩獵在司神團的号角聲中終止,狩獵人不約而同地收拾工具退至北面拗口,被曲多夏率領的司神使斷了退路。
湖畔的巨獸跪地哀泣,湖中心的小獸仍舊歡騰暢快。面對此情此景,為首的曲多夏面色鐵青。跟在其後的司神使們卻驚喜非常。
“靈犀獸!”
“消失數百年的靈犀獸現世,這是祖神回家的征兆。恰逢大血祭之際,我們應當為祖神呈現出最為盛大的典禮。”
“說得對,我們應該擴大人牲數量,讓祖神看到我們虔誠的奉養!”
曲多夏在身後門人熱烈讨論中緊咬牙關、面色越發難看。他翻身下馬先讓木勒府人把馬車駕離湖畔、退至河谷中段。再走到自己族人面前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族人懼其威嚴,嗫喏不語,但圍繞半圈湖畔的狩獵痕迹如此明顯,遺落在巨獸腳下的箭矢和牛筋繩都在表明吉番府的狩獵人闖入禁地。按照尋常慣例,這類觸怒神明的舉動都要接受懲罰。這一刻的曲多夏想了無數個為自家族人脫身的理由,可是沒有哪一條能對抗山地規矩。
跟在他身後的司神使收起看戲心态,目光直勾勾盯着曲多夏腰間神器,就是這個大祭司賜予的神器報警有人擅闖聖湖禁地同時開啟空間轉移陣,帶他們直接進入此地。這件神器也是曲多夏進入誦經台成為大祭司親傳弟子的信物。司神使不語,隻看曲多夏的态度,平靜的等待曲多夏露出破綻。
終于,為首的狩獵人答道:“大人,我們是追蹤馴鹿進入溫泉湖的,這裡本來就是祖神恩賜給我們的狩獵場。您看,這些都是祖神的恩賜。”
順着狩獵人手指方向,司神使看到堆積在湖畔的馴鹿、虎豹的屍體,無一不是體型巨大,皮毛光亮。除了頭顱有傷而外在屍體身上幾乎找不到傷口,光憑這點就證明吉番府族人的狩獵技術一流。堆在地上的屍體都将變成上等皮貨,這些皮貨交給帝國市舶司能換取足夠山地支撐過冬的稻谷,隻是可惜,吉番府一件也得不到。
曲多夏環視四下,一時找不到破除結界的奧秘。
司神使見他沉默不語,忍不住開口說道:“大祭典之前禁獵、禁牧。這些都是祖神财産,在血祭慰神時我們會詢問祖神的意願,請求祖神的恩賜。沒有得到祖神的許可,你們擅自進入禁區的狩獵實為盜獵,你們偷了祖神的财産會遭受神罰。”
神罰幾乎是深刻入山民骨髓的恐懼,是任誰都逃脫不掉的厄運。曲多夏掃視了面色死灰,毫無生氣的狩獵人們,這些都是吉番府的核心技術人才。狩獵領隊甚至是曲多夏的同族叔叔,他怎麼可能輕易祭出這些人。好在司神使隻說他們偷獵,并未提及神獸,或許此事能迂回解決。
曲多夏說道:“祖神如若不許,山民怎能進入湖區?”
“是這樣的嗎?司神長大人?如若祖神允許他們提前進入禁區狩獵,何至于喚醒神器差遣我們至此?大人請聽。”他雙手指天虛虛比劃了下,由遠及近的犬吠與馬嘶環繞而來,是吉番府增援而至的狩獵人被結界攔在湖區外。司神使說道:“這些人看不到我們,也看不到聖湖,這才是祖神的旨意。司神長大人該不會是因為這些冒犯祖神的罪人是吉番府的人,才為其開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