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少央從屋内出來,輕輕将門合上,面露尴尬之色。
“辛苦阿樓姑娘了。”
“無妨,”辛晚樓道,“我也正好想罵他。”
許少央尴尬地笑笑:“唉,能把那口淤血吐出來就好,他不過是氣得頭暈腦漲一陣——總比死了強。”
許少央身上沾着沈羨亭深色的血,辛晚樓看着心疼,便将自己的衣服拿給她換上。她穿上辛晚樓的深色衣服有種被衣裳吞掉了的感覺,不及她穿自己的亮色衣服柔和漂亮。
她坐下來。
“解休上哪兒去了?”辛晚樓問。
許少央一拍膝頭:“呀,忘了問他!不過放心,解休死不了的。”
“他掌管棄月樓安樂堂,樓主總還是要留他做事的——最多便是罰一罰。”
許少央說着,又問:“阿樓姑娘,那……千濟堂呢?”
“有個被趕出去的前千濟堂弟子,名叫柴十二,住在扶風。”
辛晚樓話說得簡潔,面不改色地喝一口茶。
“扶風……離長安不遠——離秦嶺也不遠!那不就能拿到秦嶺霧凇嗎?”
“正要找他。”辛晚樓道。
“也好……隻是不急于一時,”許少央有些擔憂,看向身後緊閉的屋門,“阿亭身子不好,總要讓他多緩幾天。”
窗外飛雪紛揚,微弱的風雪嘯鳴透過門窗傳進來,載雪居在一片紛擾與危險中成為了一片溫暖安全的淨土。
辛晚樓端着熱茶,垂下眼,看着茶葉在水中漂浮旋轉。茶水氤氲的水汽讓她臉上出現微燙的濕潤之感。
“七年前的翦水花案,究竟是怎麼回事?”
許少央驚愕地回過頭,看向辛晚樓,神情逐漸沉重。她放下手中物件,又看向沈羨亭的屋門,輕聲道:
“此事阿樓姑娘問我便罷了,可千萬别問我師弟。”
辛晚樓點頭。
許少央放低聲音,歎息道:
“姑娘覺得,阿亭為什麼要藏到骊山裡來?”
辛晚樓垂下眼,細思道:
“他欠棄月樓二十一條人命。”
許少央苦笑:“是也不是,真也不真。”
“什麼?”
“翦水花,”許少央道,“世人都忘了翦水花。”
“有人在棄月樓井内下了翦水花,令人中毒之人肝腸寸斷,阿亭被迫了結了他們。”
“僅此而已?”辛晚樓疑惑問。
“僅此而已。”
*
辛晚樓下了陽春面,從外推門進來。
“醒了?”她看着床上見她進來就瞬時翻身那人,雲淡風輕道,“吃東西。”
那人不理她,沒聽見一般,隻露給她一個瘦削又尖利的背影。
辛晚樓長歎一口氣,将面擱在桌上。她盯着沈羨亭許久,見他絲毫沒有理自己的意思,便坐下來,将面條幾口吃掉了。
“愛吃不吃,餓死拉倒。”她拎着空碗轉身而出。
出門一刹,沈羨亭忽然轉身坐起來,語氣不善地沖她喊道:
“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什麼?”
“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辛晚樓無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身上衣物未換,還沾着先前的血迹,看上去有點可憐。她蹙眉,靠在門框上道:
“我叫阿樓。”
“不是,我說你真正的名——”
“我就叫阿樓,”辛晚樓出口打斷,翻個白眼,不再理他,“愛信不信。”
話畢,她将房門重重撞上。
*
扶風地處陳倉之内,離長安不遠,乘坐馬車半日便到。
辛晚樓覺得疑惑——不知自己何時成了沈羨亭的馬夫,為何每每都是她駕車在外而沈羨亭坐在車裡?
馬車駛入陳倉境内,辛晚樓勒住白馬,沖車内那人道:
“沈羨亭。”
“什麼?”
“要銀子,”她平靜道,“餓了。”
車廂内探出一隻執扇的手——也不知那人大冬天拿什麼扇子。沈羨亭用扇子将簾子掀開,朝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