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煌音看着夜宴中的歌舞,再次細細将這次的計劃從頭思索了一遍,試圖找到那處讓她漏掉的細節。
到底是哪裡不對?
她還沒想出來,就有幾個太監猛地闖入正殿之内,一邊跑一邊慌張地喊着:“陛下!陛下!不好了。”
正在大殿上翩翩起舞的歌姬們被這幾個太監沖散了,絲竹之聲也停了下來。滿殿的人都愣了神,看向這幾個高聲叫嚷的太監。
熙帝頓時變了臉色,冷峻地喝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那幾個太監發着抖,聲音卻一點不變,嗓音尖利,喊得整個大殿的人都聽得見:“殿下,啟陽殿中閃出幾個沒有面目的白衣人影!有鬼啊!有鬼啊!”
聞得此言,滿殿皆驚。座下的王公大臣們醉意都被沖散了,低聲驚訝着議論。
“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會有鬼?”
“啟陽殿啊?那地方是挺邪門!”
熙帝氣得一拍扶手:“放肆!”
天威之下,人人閉口屏息。然而熙帝喊完這句卻沒了下文,他一口氣喘不上來,隻能揪着心口咳嗽不停。
皇後聽見這些話早已心驚,隻怕東方問淵還沒有找到射偶人。
不過皇後終歸是皇後,多年的後宮沉浮練就了她波瀾不驚的面孔。她面上不露聲色,迅速調定了心神,扶住了熙帝,威嚴道:“今日陛下壽辰,你們怎敢在此胡言亂語!來人,将這幾個人帶下去!”
皇後的人正要上前,何貴妃卻站了起來,含着笑道:“皇後娘娘,奴才們的話還沒回完,您何必急着叫人将他們帶走?”
皇後扶着還在咳嗽的熙帝,眼神鋒利,言語間還是十足的壓迫:“何貴妃這是要違抗本宮的懿旨?”
何貴妃随意地屈膝一禮,道:“臣妾豈敢?隻是這幾個人看着神色慌張,說出的話卻是要緊。雖說鬼神之言不可輕信,但是今夜壽宴,衆位親眷大臣都在此處,若不将他們的話驗個真假,萬一以後有什麼流言傳出去,那可就不好解釋了呀。”
聽到何貴妃這樣一說,地下跪着的太監趕緊趁機分辨:“奴才們不敢撒謊,是真的看到了啟陽殿有鬼影!”
熙帝此時緩過一口氣來。他看了看皇後與何貴妃,又看向滿殿坐着的人,思忖了半刻方才沉聲道:“給朕一五一十地說來,若有半句虛言,即刻拖出去淩遲!”
那些太監趕緊伏地而拜,抖着回話:“陛下,奴才所說絕無虛言!适才奴才們路過啟陽殿,遠遠地看到有一個藍衣身影躍入殿中。奴才們本以為是花了眼,但又怕是宮中入了賊人,便大着膽子上前查看,誰知道才靠近啟陽殿的大門,就瞧見幾個白衣人影穿牆飄了出來。那些白影都沒有臉,就像是……就像是……”
熙帝怒道:“就像是什麼!”
“就像是……像是木偶人一般!”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白衣木偶人,那豈非是厭勝之術!
紀煌音在正殿外側的宮人之中,将這突然發生的一切看了個一清二楚,她聽到太監說看到藍衣人影之時,突然想明白是什麼細節被漏掉了!
巧合!
東方問淵曾說,此事的起端是睿王府花壇中挖出的射偶人,而挖到射偶人,正是因為湊巧移栽春花!
睿王與東方問淵隻以為是僥幸在千秋節之前發現此物,更想趁着夜宴找出剩下的射偶人,将一切無聲無息地化解掉,卻不曾細想為何會如此湊巧。
端王若真要以此陷害睿王與皇後,将偶人埋在随時有可能被動土的花壇之内豈非太過冒險?稍不留意就會被發現,并且也果然是被發現了。如端王這般能夠參與黨争的人,不至于如此大意。
那麼隻有一個可能,這一切都是故意的,端王故意做好這個局,引睿王上鈎!
若睿王沒有發現射偶人,今夜也不派人去啟陽殿,那這計劃就不必進行下去。若睿王發現了射偶人,派了人去啟陽殿,端王他們便趁機鬧起來,再将熙帝半迫半請地送到啟陽殿去。
到時候睿王的人被堵在啟陽殿内,再加上早就藏好的偶人,熙帝一見,便是毫無疑問的巫蠱之罪。
進退皆可,這才真算得上是萬全之策!
難怪端王與元铮湊在殿外說什麼聰明反被聰明誤,原來這二人談話中的‘他’,指的就是東方問淵!
好一個請君入甕!
紀煌音咬了咬牙,悄悄退出了毓華宮正殿,而後飛身往啟陽殿而去。
毓華宮内,熙帝的臉色陰沉可怖。這是他的整歲壽宴,舉辦得隆重非凡,不想卻生出這樣的變故。若是平時他盡可将此事壓下,然而此時親貴大臣們都坐在殿中,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将此事遮掩過去。
熙帝被逼無奈,憋了一肚子怒氣,卻也隻得喝道:“擺駕啟陽殿,朕倒要看看能有什麼鬼怪!”
毓華宮外,紀煌音正全力運起輕功,在夜色裡向啟陽殿躍去。
這條通向啟陽殿的路她走過千百次,又提前将今夜皇宮的守衛布局背得滾瓜爛熟,此刻她飛身而躍,熟練且迅速地避開巡邏的守衛,就是為了能夠趕在熙帝禦駕抵達之前,将東方問淵從啟陽殿裡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