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煌音含笑謝他:“多謝殿下,殿下送的禮物我很喜歡,隻是太過貴重了,我隻覺得受之有愧。”
元铮卻道:“它簪在你的發間才是無愧。”
元铮仍舊是與她叙些閑話,說起春來斟星樓後園的杏花即将盛放,可坐于杏花之下開流觞曲水。瓊筳飛花,當是極為風雅,因此欲邀紀煌音同去。可在得知紀煌音即将要前往揚州之後,他眉眼間便浮上一層失落。
“想來你此去揚州春景正好,若非京中父皇身體不安康,我真想随你同去。”元铮那雙琥珀雙瞳輕愁似一江東流春水,“你不在,京中要寂寞了。”
紀煌音聞言笑道:“我不過一個平常人,哪有能耐讓京中寂寞?都城中這樣多的人,少我一個也不少。再者我此去不過半月,杏花雖謝,待我回來後,斟星樓的桃花應是正好,殿下若還想開春日花宴,那時再聚也不遲。”
元铮這才又高興起來,想着紀煌音應該要忙着準備南下的行程,他很貼心地不多打擾,又說了幾句就起身告辭離去。
元铮走後,又讓人送了一套精緻的青玉茶具與一盒上好的碧螺春過來,說見她常常喝茶,得音堂中多是碧螺春的清香,因此送了這些東西來,隻供她路上清玩,稍解旅途之困。
東西送來書房時,芄蘭正在邊上,便問是否要一同放入行李之中。
紀煌音卻是搖頭:“簡單些出行即可,不必帶上這些。茶放在得音堂招待來人吧,茶具收入庫房。”
芄蘭看那青玉色的茶盞做工考究,一看就是難得的珍品,不解道:“閣主是不喜歡這套茶具嗎?”
紀煌音正專心緻志地看着房中挂着的堪輿圖,聞言頭也不回,隻懶懶回道:“自然喜歡。”
芄蘭更不解了:“閣主既然喜歡,為何又要收起來不用呢?上次陵王送來的那套金钗首飾也是,閣主收下之後就戴過一次,後來一直放在庫房裡。”
芄蘭還記得紀煌音從前很愛這些奢華富麗的東西,現在卻是怎麼簡單利落怎麼來,倒多出幾分視富貴如浮雲的超脫氣質。
然而她這位視富貴如浮雲的閣主接着卻說:“陵王送來的都是值錢的好東西,可以留來賣錢。”
芄蘭大感詫異。
“賣錢?”
紀煌音對于她的驚異見怪不怪,隻淡然轉過身來,手指點了點錦盒中的青玉茶盞,像是在打算盤珠子一般:“這套茶盞少說也能換來幾百兩銀子,至于那套累絲金钗更是價值不菲,留在庫房裡好生存着,以後找機會賣掉,拿來補貼暗網。”
從前神色冷厲、喜歡苦口婆心規勸閣主的司音大人此時滿臉無奈:“閣主,雖然屬下從前也勸過您要節儉些,但現在閣中收入還是不錯的,您要是喜歡這些金玉之物,盡可以再用起來,不必太委屈自己。”
紀煌音略感茫然:“我哪有委屈自己?”
芄蘭道:“閣主這一年來忙着閣中事務,衣食住行上較以往都太素儉了。上次閣主去見陵王殿下,戴了支花钿,大夥兒還說閣主這樣一打扮看上去真是風姿卓絕,可現在卻想着把金钗留來以後換錢,這不是委屈自己是什麼?”
紀煌音覺得芄蘭實在有些誇張,也不知道她戴個小花钿怎麼就成風姿卓絕了,便解釋道:“我那次是為了不拂陵王的面子,戴隻花钿,既不會顯得太過刻意,也能讓他以為這套首飾我用得頻繁,才會随意在發間簪上些錦盒中的小飾物,這和打不打扮沒關系。”
上輩子在羽朝深宮,她什麼金飾玉器沒見過,如今早對這些東西沒什麼追求了。不過祖師大人想起從前的敗家徒孫是個金簪子插滿頭的風格,現在到她這一下樸素過頭,是容易被懷疑,看來以後還是不要太素過頭了,适當妝點些才不會暴露她這位祖師的老人家身份。
即便如此,紀煌音仍舊是讓侍女把這些東西收走不用。
芄蘭在一旁微微歎氣,紀煌音見她如此,便笑道:“還是覺得可惜?”
“我隻是覺得陵王殿下待閣主的心意實在是難得,他這樣的身份,卻連送個禮物都會小心揣摩是否合您的意,閣主卻……”
“我卻總是要與他界限分明,不肯接受他的好意,是不是?”紀煌音未等她說完便接着道,“芄蘭,你在咱們閣中也有這麼多年了,應該明白一切所得皆有代價這個道理。”
她的目光幽幽的:“你會這樣想,隻是因為你此刻尚未知道這背後的代價是什麼,所以才會可惜我不接受他的好意。”
芄蘭一怔,問道:“那閣主知道代價了嗎?”
紀煌音沒有回答,沉默許久後才輕笑着搖了搖頭,道:“小心駛得萬年船。”
她不再多言,又轉過身去看那幅堪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