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喪公子不會還在介意上次她套他的話吧？

“紀閣主的家裡人呢？這個時候不會擔心？”

冷不丁聽到對面那人的提問，紀煌音愣了一愣，才搖頭笑道：“我們這些漂泊江湖的人哪有什麼家裡人？”

她嘗了一口擺上來的糖醋鯉魚，嗯，年年有餘，做得很不錯。

魚肉吞落入胃，她放下筷子，想了一想又對東方問淵笑道：“玄音閣不就是我的家嗎？我的那些下屬們可關心我這個閣主了。”

比如容長老那樣的馬屁精，有事沒事就要把‘閣主大人英明神武機智過人’挂在嘴上，年節下還送了許多禮物過來，也算得上是關心了吧？

東方問淵看着紀煌音臉上雲淡風輕的笑容，不知為何心中掠過一絲郁色，他不願去想這一絲郁色從何而來，隻當是自己心境不佳所緻，并不為其他。

用過了晚飯，兩人各去歇息準備，在天黑之前聚到了軟玉溫泉池中。

這是最後一個冬季的朔月，今夜若是能夠處理得當，開春之後天氣轉暖，也許就不需要再配合溫泉治療，那麼無論是紀煌音還是東方問淵，都可以省下很多事了。

今年的新春佳節天氣很冷，頭幾日已下過一場大雪，好在雪化了一些，通往青雲山莊的山路才可繼續行走車馬。不過今夜入夜之時又刮起了寒冷的北風，似乎又要下雪，若是雪下得大了，隻怕明日連路都要封上。

紀煌音泡在暖熱的溫泉池中，聽得外面遙遙傳來的北風呼嘯聲，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對付寒氣。

天氣越冷，寒氣發作得越厲害，她現在的功力雖是增強了一層，但寒氣也兇猛了好幾分，更何況立春節氣之下氣息交雜，這病就更難治了。

紀煌音凝神運功，更漏聲哒哒響過，待她處理完所有的寒氣，又是過了半夜。

實在是疲累得很，似乎前幾次朔月運功産生的疲憊，加起來都抵不上這一次多。

紀煌音抿着嘴除針，用最後一絲清明做完了所有的事，然而她才卷好銀針針囊，就控制不住一頭往溫泉池中栽去。

“小心！”

要接近水面時，一隻手猛地将她拽了回來，是東方問淵拉住了她的手臂。

紀煌音撐開眼皮，勉強側首向他笑了笑：“謝謝啊。”

“我……”

東方問淵看着她滿是疲倦的笑臉，欲言又止。

我抱你回去？我扶你回去？似乎都很不妥。且不說他現在這副樣子幾乎算得上一絲/不挂，就算是穿戴整齊，他與她之間也不好這樣逾矩。

思忖間，紀煌音卻已将手臂從他手中抽走。本來他握得也不甚緊，一時抽離，掌心空空。

“沒事，我就是太困了，趕緊回去睡一覺就好。”

紀煌音說着蹚水而過。

她實在是困得神志不清，因而沒有如往常一般先等東方問淵上岸後自己再出水，直接迷瞪着眼睛撐着池沿上了岸。此刻她身上衣衫盡濕，緊緊貼合着身軀，勾出一段玲珑曲線。

東方問淵趕緊轉頭移開視線，聽到她拖着濕重的步伐去了屏風後更衣，默了一瞬才上岸也去更衣。

等東方問淵穿好衣服出來，軟玉溫泉池早沒了人影，而門口的沿廊已擺了一架鋪好絨毯的小竹轎。

原來芄蘭見紀煌音每次治完心疾都很疲憊，又聽她說這一次治療十分緊要，隻恐她結束之後體力不支，便早早備了小轎帶了人在軟玉溫泉池外候着。

紀煌音眼睛幾乎困成了一條線，她一邊笑着拍了拍竹椅，一邊手腳并用地爬上去：“不錯不錯，甚合本座心意，這下不用自己走了……”

她話還沒說完，人已抱着毯子歪在竹轎上睡了過去。

芄蘭揮手命令起轎，護着自家閣主回了房間。

東方問淵沉默地站在門口，直到那一行人遠去了，他的目光還沒有從紀煌音的背影上收回。

“公子。”執言捧着厚厚的狐裘披風過來替他圍上，“快些回去吧，今夜可冷得很。”

“嗯。”

東方問淵轉頭收回視線，伸手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擡頭才發現廊外滿是飄雪。

大朵大朵的雪花在暗夜裡飛舞，像是要把天地淹沒。

執言忍不住擔憂：“下這樣大的雪，隻怕明日一早不好趕路回城啊。”

東方問淵淡淡道：“那便不用急着一早回去了，等雪停了再走。”

本來他也不想新春第一天就回去看那空蕩蕩的府邸，何況眼下這般情形。

或許……明日該和她見面道個謝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