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恒微微點頭受了他的禮,眼睛卻還是在看那卷經書:“回來了,坐吧。”
東方問淵便在下首的圈椅上坐了。
“昨日去了青雲山?”
“是。”
“為何一夜不歸?”
“山路難行,耽擱了些時間,便在附近住下了。”
東方恒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視線又回到手中的經卷上:“昨日是朔月,怎麼住在外頭?心疾如何了?”
東方問淵回話的聲音波瀾不驚:“心疾無礙。正巧青雲山附近有座溫泉山莊,便将就了一夜,那裡的溫泉效用不錯,我以後會常去。”
東方恒微微點頭,看着經卷道:“若溫泉有效,可叫人在城邊近處尋一處有溫泉的莊園。青雲山地處偏僻,你身體不好,路上來回折騰浪費精力,于自身無益。再者像昨日那樣的祭奠,吩咐下人替你前去即可,省得大老遠跑過去再耽擱了養病。”
東方問淵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卻近乎嘲諷:“不勞父親挂心,青雲山再遠我也是要去的。當年母親病重尚且不辭辛苦上山祭奠,作為她的兒子,我自然應當親去憑吊代她略盡孝心。”
東方恒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經卷,半阖的雙眼睜開看向下首端坐的東方問淵。
無形的威壓逼來,東方問淵卻仍舊直視着前方一動不動,臉色沉寂如水,一時間書房裡靜得隻有炭火的畢剝聲。
片刻後,東方恒移開了目光,淡淡道:“你也累了一天,早點回去歇息吧。明日起我要到靈虛觀閉關一季,無事不必來擾我,家中一切你自己看着料理。”
“是。”
東方問淵起身行禮告退,幹淨利落地出了房門。
外頭不遠處,執言正捧了厚厚的狐裘披風候着,見東方問淵出來便要替他圍上。
“不必了,今天倒也不冷。”
往常朔月之後,東方問淵會非常畏寒,哪怕是夏日也要多披一件單衣,等兩三日後才會完全恢複正常。這次朔月過後,他倒是一點沒覺得發冷,他從書房出來踏進寒夜裡,手腳都還是溫熱的。
東方問淵想起書房角落的那盆炭火,本來冷意森森的眉眼有些軟了下來。
執言沒察覺到他這一刻細微的情緒變化,聽了他說不冷,倒是高興起來:“紀閣主的醫術确實不錯,我從前以為玄音閣隻會幹些上不得台面的勾當,現在看來還是有些真本事的。”
東方問淵聽他破天荒地稱贊起紀煌音來,忍不住聲音裡多了點輕松的調侃:“你從前不是叫她妖女嗎?怎麼現在也稱紀閣主了?”
執言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她能治公子的病,尊她一聲閣主也沒什麼。”
有極輕的笑聲随着東方問淵的衣擺飄蕩開,散進他多年來初覺并不太冷的深秋夜風裡。似乎今年冬季的到來,也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若是換了從前,東方問淵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會與玄音閣合作,會讓紀煌音治病,可現在真的這樣做了,他又覺得理所當然。
幾次接觸下來,他對紀煌音的印象大有改觀,能有這般能力眼界的人,确實值得相交,可又因為她這般的能力眼界,也确實需要小心提防。
雖說是要坦誠合作,東方問淵也會每月不作懷疑地将性命交托于她,但是其他的東西,哪怕她已經猜到一二,他也仍舊不想讓玄音閣知道太多。
不過現下玄音閣尚有一堆問題有待解決,想來紀煌音這段時間也是自顧不暇,這一冬尚可安心。
思及至此,東方問淵又向執言問道:“舅舅近來可有傳來什麼消息?”
執言道:“并無什麼特殊的消息,隻是上回提及了開春照舊要辦的事。”
“如今也用不上做那些了。”東方問淵想了一想,“我過後寫封信告訴他。”
二人說話間已離開了東方恒的書房院落,空留一園竹聲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