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霜融化,刺骨的疼痛褪去。
東方問淵的意識逐漸回籠,他眉頭舒展,緩緩睜開眼睛。本以為會如往常一般看到暖房那扇小窗透出淡淡的天光——這樣的景色他看了許多年,熟悉而厭倦。然而這次睜眼,眼前卻是一片氤氲的霧氣,霧氣後是幾叢暖黃的燭燈照得滿室通明。
他一瞬間有些恍惚,帶了些初醒之時的茫然轉目打量四周,發現一室安靜,什麼人也沒有,隻有輕微的水聲和更漏的滴答聲。
“醒了?”
一個女聲在他身後響起,疲憊得有些沙啞。
東方問淵還未全然清醒,隻覺得這聲音陌生又熟悉,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待要轉身看她,肩膀就被一隻手壓下。
“别動,還剩幾根針沒有除完。”
這聲音是……紀煌音!
東方問淵猛地恢複清明,記憶湧入。
他是跟蹤紀煌音進入了古怪密林後暈倒的,難道現在自己已被玄音閣挾持?
東方問淵心下大驚,很快又察覺到自己竟然接近□□地泡在一個溫泉池子裡,他哪裡受過這種羞辱,一時又急又氣,擡手轉身就要與身後之人開打。
偏偏紀煌音眼疾手快,嗖嗖兩下點住了他的穴道。
“你!”
東方問淵的話音淹沒在喉間,紀煌音順便把他的啞穴也封住了。
紀煌音點完了穴也不走出來,隻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抱怨道:“都說了别動!銀針還在氣脈上紮着呢,你一運功險些又把寒氣逼回去!”
東方問淵此時才感覺到自己經脈上還紮着幾根銀針,而身後的紀煌音不知是在做什麼,銀針上接二連三地有一股純厚的内力順流入經脈,帶着綿綿不盡的溫熱之意。
紀煌音這是……在救他?
東方問淵還自驚疑不定,紀煌音卻已将所有寒氣化盡,取下了他身上的最後一根銀針。
銀針取下,東方問淵隻覺督脈霎時一松,頃刻間周身氣脈運行流暢,丹田内也升起的内力。
水聲嘩啦劃響,紀煌音掌中托着銀針從東方問淵身後走出。不知她是出了汗還是被霧氣浸久了,此刻她衣衫盡濕,略耷拉的雙肩薄得承不住衣上的水意。
雖然借了軟玉溫泉池的熱力,又用了銀針導氣,但紀煌音還是花了快三個時辰才解決了那些肆虐的寒氣。
這股寒氣太強,而此時這具身體的武功太弱,一趟運功療愈下來,直把祖師大人累得夠嗆。她聽更漏哒哒聲不知敲了多少下,估計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紀煌音在東方問淵面前停下,靠着池邊懶懶地擡眸。
她瞥了眼東方問淵恢複正常的臉色,點了點頭:“嗯,看來是沒什麼大問題了。”
東方問淵看着她,雙眸收緊。
見東方問淵用一雙淩厲飛揚的眼緊緊盯着自己,紀煌音不由得皺眉。
這就是看救命恩人該有的眼神?
趁着東方問淵不能動手也不能動嘴,紀煌音諷刺道:“東方公子這命着實是金貴,好險才救回來,沒想到一醒來竟然都不對我這個救命恩人道聲謝,這事要是傳出去,别人該說東方公子不通禮儀了。”
東方問淵眼神愈發淩厲,紀煌音反而挑了挑嘴角,啞着嗓子繼續刺他:“你既然身有頑疾,要麼就别出門,要麼就出門多帶點人。還說什麼玄音閣糾纏你,你自己不也是不管不顧地跟蹤本座嗎?哎呀,若不是我們玄音閣一向多行善事,本座又是菩薩心腸慈悲為懷,你早該交代再那林子裡了。”
東方問淵被封了啞穴,一句話也說不出,眼裡卻沉了一片寒冰。
看到東方問淵被自己刺得又氣又不能反駁的樣子,祖師大人心情大好,甚至忍不住想鼓掌歡呼,不過她實在太累了不欲多費口舌,也就懶得再刺激他了。
紀煌音知道東方問淵肯定有許多問題要問,但她偏偏不給他解穴,隻輕飄飄地笑道:“東方公子這幅表情真是吓人得很,活像要把我這個救命恩人給吃了一樣,我可不敢給你解穴,你自己再安靜泡會兒吧。”
紀煌音撂下這一句便手腳并用地爬出了溫泉池,到遠處屏風後換過一身幹衣服,才又拖着沉重的步伐往門口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嘀咕:“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瞧瞧這什麼态度?要不是看在宋修遠的面子上,本座才懶得費力氣……”
執言和芄蘭一直在門外守着,眼看已經過了大半夜,裡面的人還沒出來,二人都急得不行,可他們又不敢冒然上前敲門,隻怕打擾了紀煌音治病。
紀煌音撐着打架的眼皮子拉開門,正見兩張焦急的臉。
“閣主你還好嗎?”
“公子怎麼樣了?”
紀煌音對芄蘭點了點頭,而後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執言:“你家公子沒事了。”
執言一聽,高興得眉開眼笑,連道謝都來不及說就沖進去找東方問淵。
芄蘭忍不住朝着他的背影瞪了一眼,但看着紀煌音一臉疲倦,也懶得再管那二人,趕緊給自家閣主披上披風:“閣主辛苦了,屬下扶您回去歇息吧。”
紀煌音被外頭的冷風一吹,神智稍稍清醒了些,但仍然止不住眼皮子打架,她當下也不再多想,趕緊回房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