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某天她值夜班時外面救護車拉來一位孕婦。那個時候街上不太平,走夜路時有搶劫發生,那位孕婦就是在晚上回家時被搶劫犯推倒在地,因為沒能及時救治,被她男朋友送來的時候肚子裡的孩子已經保不住了,好在大人有驚無險的度過了危險期。
這種事孟晴見過不少,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外也沒放在心上,但她沒想到,幾年後她再次在診療室見到了那個女人。
女人二次懷孕,這次是來做檢查的。
按理說孟晴每天要接待不少患者,根本不可能記住那麼多人,但她确實記住了這個女人,隻不過不是因為她本身,而是因為她的男朋友。
有些化學藥品會對人體造成傷害,比如使男性精子質量下降,甚至不育。
如果算上男人被送來醫院的那次,這已經是孟晴第三次見到這個女人。
女人上次流産身體受損,本就很難再次懷孕,可孟晴也沒想到,在她身體受損且男友被判定不育的情況下,她居然還能懷上孩子。隻是這一胎非常脆弱,檢查過後,孟晴提醒她,如果想留下這個孩子的話,一定要格外注意,必要時要躺在床上養胎,連下地走動都要小心。
而且還有個更糟糕的事,以女人現在的身體狀況,如果這一胎再流産,以後大概率也不會再有孩子了。
女人非常想要這個孩子,向孟晴詢問了很多問題,可孟晴聽着聽着卻發現她有點奇怪,比如坐長途火車會不會對孩子有影響、具體影響有多大。孟晴無意窺探她的隐私,但站在醫生的角度,她必須詳細了解情況才能給出合理的建議,于是在她的追問下,女人才說了實話。
這個孩子确實是她和她男朋友的,她男朋友還不知道,但她不想讓對方知道,甚至想要一個人離開偷偷生下這個孩子。
聽罷,孟晴沒再提她男朋友,也沒詢問她感情出了什麼問題,隻是建議想要孩子的話一定要好好養胎、不要獨自出行、甚至需要保持良好的心情。
女人猶豫着離開了診療室。
孟晴如常接待下一位患者,直至下了班換了衣服,出門才發現那個女人一直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輕輕撫摸着自己的小腹,雙眼無神的不知在想什麼。
孟晴雙手插兜,在她面前走過,冷聲提醒道:“趕緊回家吧。”
“大夫。”
孟晴腳步一滞,抿着嘴巴扭頭看向她,“還有什麼事。”
“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我真的很想要這個孩子。”
現在是下班時間,孟晴不喜歡下班之後還處理工作上的事,面對女人的詢問情緒有點糟糕,“都告訴你了,想要孩子就老老實實在家裡養胎,你……”
“大夫。”女人打斷她的話,帶着淚光眼底滿是懇求,“求求你了,大夫,求求你了,幫幫我,救救我的孩子……”
——那是一種最原始的、母親對孩子的愛。
這些年她也曾見過不少失去孩子的女人,難過落淚的同時丈夫總是安慰“沒關系,咱們還會再有的”。
但這個女人不一樣,這是她最後一個孩子,如果失去了,她再沒有做媽媽的機會。
因為家庭的原因,孟晴從來沒有感受過所謂的母愛,可從女人懇求的眼神中,她似乎又體會到了什麼。
——這個未出生的孩子很幸運,他有一個非常愛他的媽媽,他是被期待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她知道作為一個醫生不應該和患者有過多的接觸,也不該對患者産生沒用的同情心,但她性格乖張,獲得自由的這些年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無論是物質還是情感,拼了命的補償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活的随心所欲。
于是,她坐在了女人身邊。
孟晴沒有詢問她和男朋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是再次提醒到,一定要老老實實在家養胎,如果實在想走,也得等孩子生下來。
今天是醫院開工資的日子,孟晴随手拿出四十塊錢,差不多是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又叮囑了幾句後,便将錢塞進了女人的衣兜裡。
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這個女人,至于她後來去了哪兒、有沒有順利生下這個孩子,就無從知曉了。
不過根據她的判斷,女人肯定是離開了。因為孟晴知道這個女人和自己的媽媽不一樣,她會保護她的孩子,和她一起逃離她所認為的糟糕的環境,哪怕帶來這個糟糕環境的、大概率就是孩子的親生父親。
那個女人給孟晴的印象過于深刻,時至今日,她依舊能清晰的記得那個女人的長相。
“這個世界,還真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