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失蹤後,警方認為大概率是那個連環殺手所為,但與之前不同,夏晚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警方雖然這麼斷定,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比如遇到了人販子,被拐賣到了其他地方。
上了大學後,雖然夏遲每月都能收到家裡寄來的生活費,但她舍不得全部花掉,同時也一邊打零工一邊偷偷攢錢,就這麼一天天的算着錢過,總算熬到了畢業。
哪怕和她之前成績能考的大學天差地别,可當時的二本也是個不錯的學曆,她完全可以找到一個相對輕松的工作。但夏遲放棄了,她每隔半年就換一個城市換一個工作,除了必要的生活費外,剩餘的錢幾乎都變成了往返周邊各個縣市的車票、和一份份彩印的尋人啟事。
照片裡的夏晚才十六歲,還是高一剛開學時學校統一照的小二寸,她紮着高高的馬尾,面對鏡頭露出好看的微笑,卻不想最終被定格在了尋人啟事上。
熙熙攘攘的街頭,周末、午休時間、下班以後,夏遲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時間向周圍人發放尋人啟事,然而人們全都忙着自己的生活,步履匆匆,有的看都不看,有的順手接過,卻轉頭就扔進了垃圾桶。
等到了夜晚,她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簡陋的出租屋,坐在床邊,端着泡沫飯盒麻木的往嘴裡扒飯。有時太累了,她連飯都不想吃,合着衣服倒在床上聽着薄薄牆闆另一邊的情侶吵架聲,便習慣性的帶上耳機。
——好想就這麼閉上眼睛一睡不起,等一覺醒來,發現這一切都隻是一場遲遲醒來的噩夢。
某年,喬頌來到她所在的城市拍攝雜志,抽空和她私下見了一面。
當時的夏遲因為睡眠障礙,再加上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總共瘦了十多斤,整個人的狀态非常糟糕。
喬頌知道她家裡的事,也知道她究竟在做什麼,但看到她把自己熬成這個樣子,思考再三,還是說出了那句聽起來異常殘忍的話。
“夏遲,放棄吧,夏晚已經不在了,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别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
聽罷,夏遲沉默了許久。
雖然理智告訴她夏晚已經遇害,但萬一呢,隻要警方還沒有找到屍體,總還是有希望的。
小巷的米線店裡,夏遲咬斷嘴裡的米線,又喝了一口汽水漱口,沉默着搖頭。
頭頂的風扇晃悠悠的轉着,卻怎麼也無法吹散屋裡的熱氣,喬頌拿起一張餐巾紙擦了擦鬓角的汗,見她如此,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從那之後,喬頌再也沒和她提過夏晚的名字,偶爾聯系,也隻是将重點放在最近的行程上。見了哪些有趣的人,又接到了什麼工作,在路上看到了什麼好看的風景,喬頌總是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用另一種方式,帶她去體驗那些錯過的人生。
而夏遲一如往昔,她不停的奔波,像一隻沒有歸巢的候鳥,颠沛流離,唯一長久帶在身邊的,隻有陸塵留下的那個随身聽。
裡面隻有一盤磁帶,夏遲反反複複聽了許多年,卻從不厭倦。
隻是在夜深人靜時,偶爾想起記憶中的少年,她也會抱着那個随身聽難過的痛哭一場。
她失去了一切,找到夏晚,就是她唯一的人生目标。
如果不是那年年末接到了夏國強的電話,她還會在尋找夏晚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直至筋疲力竭。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陸塵總算明白夏遲為什麼格外在意年末這個時間點,那一天就像一個魔咒一樣,将一個好好的家庭弄的分崩離析。哪怕知道警方已經掌握了兇手的信息,可隻要夏遲沒親眼見到兇手被抓捕歸案,心裡的大石就無法安穩落地。
這是日日夜夜萦繞在她心頭的噩夢,甚至終其一生都無法解脫。
蓦地,陸塵又想起夏遲提到的時間回溯。
她是用死亡的代價換取到的機會,第一次,是被兇手從身後襲擊砸中後腦,第二次,是她将吊瓶的流速調到最大,主動求死。
死亡嗎……
陸塵微微阖目。
死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内髒像是全都要碎掉一樣,連呼吸都帶着血腥的味道。而這樣的痛苦,夏遲已經經曆了兩次。
那是他從小捧在掌心的女孩,是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陸塵怎麼可能不恨。
他知道警方有自己的計劃,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他知道很多,他知道這個知道那個他什麼都知道但始終無法平複内心的情緒。
——狗屁的計劃!狗屁的時機!通通見鬼去吧!
馬上就要到年末了,陸塵決定親自做個了斷。
吳建軍敏銳的察覺到了異常。
他緩緩扭頭看向陸塵,卻見對方隻是過于平靜的看着他,甚至還帶着一點微笑。
“你是兇手。”嘴角的笑意逐漸放大,陸塵默不作聲,用口型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有、本、事、就、來、殺、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