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帝滿意地點了點頭,于是便先行起駕回了宮。文武百官紛紛上前向太子行禮,上表祝賀,太子一一接受,而後拜谒太廟、拜見皇後,這冊立太子便是一天。
翌日下朝後,甯帝遣去衆人,将太子召到榮華殿,一瞧見太子,甯帝笑問:“怎麼樣?東宮住得可還習慣?”
“回父皇,兒臣住得很好。”太子恭敬道,“隻是感到很緊張。”
“哦?”甯帝眉毛微揚,“為什麼會緊張?”
太子斟酌了一番,遂道:“東宮乃是儲君居住之地,而非孩兒的居住之地。孩兒被立為太子,自當肩負起儲君之責,為父皇排憂解難!”
“好!”甯帝拍了拍手,“這樣才是朕的孩兒,才是朕的太子!你是有壓力,故而覺得緊張。說起來,朕被立為太子的時候,也很緊張。”說起往事,甯帝臉上浮現懷念的神情。
太子很是吃驚:“父皇也會感到緊張嗎?”
“朕當年還不如你呢,在冊立太子時緊張得連路都走不穩,宣旨的時候險些回不過神來。”甯帝笑道,“從前覺得丢人現眼得很,誰也不願告訴,今日卻能侃侃而談。如今不年輕了,許多事情也不那麼計較了。”說着,又問高明鑒:“那幅畫取出來了嗎?”
高明鑒垂首道:“取出來了。”
“拿出來吧,朕要與太子一同賞此畫。”
“是。”
對上太子疑惑的眼神,甯帝并不直接告訴他是什麼畫,而是賣了個關子:“先帝駕崩後,這畫便再沒有取出來,一直藏在徽文閣裡,今日才取了出來,這是先帝賜予永安王的,而後才轉交給我。”說着又命內侍賜座,太子謝過後坐下。
高明鑒取出架子,将畫挂上。
太子這才看清那幅畫卷——一位頭戴冕冠、身穿冕服的帝皇正背立于城牆之上,隻見一旁旌旗高高揚起,旌旗上赫然寫着“甯”,雖看不清畫中帝皇的模樣,隻見那颀長的身影,足以感覺其、運籌帷幄之态。
“父皇......這是?”太子疑惑地看向甯帝,希望從其目光中得知答案。
“這是父皇當年送給二弟的畫,上面的人應該就是二弟。”甯帝口中的二弟自然便是紹王,這是甯帝長久以來的心結,不知為何,說起此事時他的神情卻是格外的平靜。
太子怔怔地望着甯帝,又怔怔地看向那幅畫。
“當年,父皇立母後為後,朕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嫡長子,朕理所當然地被認為是太子的不二人選,所有人都對朕給予厚望,父皇更是把朕當做太子培養,原以為太子之位便是屬于朕的,可沒想到......”甯帝自嘲地笑了笑,“二弟漸漸長大,他開蒙晚,朕原以為他不過是個平庸之輩,可某一日,他忽的便打了勝仗,狠狠地教訓了西崎國,便是這一仗,讓父皇瞧見了他,從此他便開始大放異彩。”
甯帝長歎,眼裡似哀似羨,語氣卻飄然如絲,仿佛回到了過去那段時間:“他是真的争氣,文武雙全,兩手并抓,這樣出色的皇子,父皇如何能不愛惜?雖然還未冊立太子,朝野内外都默然這太子之位是屬于他的,朕連與他競争的機會都沒有,甚至無法望其項背。可就在這時,他忽然得了風寒,起初誰也沒有留心,可就是這小小的風寒卻要了他的命。”
“他就這樣去世了,至此甯國失去了國寶,所有人都說他将來定能把定州奪回,誰能想到壯士未捷身先死,所有的期許都化作一場空。父皇悲痛不已,因此落下了病根,這甯國的太子再次落在了朕頭上,沒過多久,父皇駕崩,朕也立為天子。”
太子靜靜地聆聽,他幾乎能夠想象父皇當時的心情有多複雜,不知為何,腦子裡忽然浮現那日君昭與自己講過的話語,便連忙停住了思考。
沉默了好一會兒,甯帝方道:“在父皇的心裡,我永遠都比不過阿照。”
“父皇,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您已經做得夠好了,您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們安居樂業,皇爺爺在天之靈也會感到安慰的。”太子安撫道,“您如今正直盛年,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兒臣願輔佐父皇創造太平盛世。”說罷便起身一揖。
此話甯帝十分受用,一掃陰霾,喜形于色:“是啊,以後有你輔佐,朕也輕松不少。”說着,又望向太子,“朕一直都希望有人能和朕說這些窩心話,你在,朕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太子聽後很是感動,聽了這句話,他覺得先前的擔憂都顯得無關重要:“兒臣一定竭盡所能!”說完又想起身再拜,被甯帝阻止:“行了,這裡又沒有外人,你我父子,不拘這些虛禮。”太子稱是,再坐了下來。
甯帝的眼光再次落到那副畫上:“你知道朕為什麼喜歡這幅畫嗎?”
太子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副畫,“莫非是因為此畫畫工精緻?十分寫實?”太子猜測到,畢竟這裡面的冕服與那日甯帝所穿幾乎一模一樣,就連腰間的大帶、冕冠上的彩珠都畫得栩栩如生。
甯帝搖了搖頭,眼裡含着一絲笑。
“兒臣愚鈍,請父皇賜教。”
甯帝笑道:“這幅畫符合了朕對帝王的一切想象,朕年輕時覺得帝王就應該是這樣。君王要有識人之明、用人之度、驅人之威、容人之懷、服人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