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山殺野豬,家家戶戶都出了人,輕傷的還好,傷筋動骨一百天,傷了腿的,好幾個月都下不了床。可偏偏,沒幾個月就到了每年服徭役的日子。
朝廷征徭役,三征一,年滿六十才可免除徭役。大概應了那句,麻繩專挑細處斷,有好幾個傷重的,家裡偏偏人丁單薄,家中唯一的青壯年傷重還未康複,可徭役也不敢不服。最後,隻能讓四十好幾的老父去服徭役;有一戶,他家父親早亡,上邊隻有一個五十九的爺爺,再有就隻一個十三歲的幼弟,快六十的爺爺肯定不能去,那就隻能讓虛歲也才十三歲的幼弟去。
傅琛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大虞百姓,若不想服徭役,可以用銀兩代之,但這些人家甯可讓老父和幼弟去服徭役,都沒有付錢免除徭役,可見家裡不富裕,根本拿不出這筆錢。
但,即便自家一時拿不出這筆錢,總能跟親友借一些應應急吧,何必讓老父幼弟受這個苦。免三年徭役也才五兩銀子,三個月的徭役,按理說不會太多。上裡鎮向來富庶,不該啊!
“雷村長,你所說的這些人家,到了如此境況,都依舊按律去服了徭役,可為何,再有半月就能回家了,卻逃走了,連帶着全鎮服徭役的村民都一起逃了回來。想來這之後,定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吧!”
雷富貴點點頭,“大人所言極是。這事兒,還得從那幾家人說起。”
修堤壩不是輕松的差事,四十好幾的漢子和十三歲的少年不比青壯年,幹活兒沒那麼利索,尤其那十三歲的少年,尋常人挑兩筐沙石,他體力有限每次隻能背一背簍,差役卻挑他刺,說他偷懶,他沒辦法,隻得咬着牙試着挑擔。正處于抽條期的少年,身材單薄得很,哪裡挑得動滿滿兩筐沙石,走幾步就要停下來歇一歇。
同村一個叔伯不落忍,總趁着差役去别處巡視的時候幫他一把,有天,差役提前回來了。這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差役三兩步沖上去,提着長鞭就抽,不僅抽少年和那個幫忙的叔伯,連同在場的人也一起抽,理由是蓄意包庇。
當天村民們挨了鞭子受了傷,以為這事兒過了就算過去了,哪知,那些差役竟因此得了趣兒,提着鞭子巡視時,看見誰動作稍微慢了一些,一鞭子就抽了上去,有時候心情不順暢,更會提着鞭子抽人消氣。
村民們敢怒不敢言,一直忍着,想着,十二月中旬了,再有半個月堤壩修好了,他們就能回家了。偏生,有人不想他們安生回家。
事情起因,還是那個十三歲的少年。
過了一個多月,他已經能還算利索的挑走兩筐沙石,那天,之前挑他毛病的那個差役喝多了黃湯,見少年迎面走來,提着鞭子就抽了上去。少年本就是是咬着牙才能勉強挑動擔子,這一鞭子下去,人一哆嗦擔子掉了,他自己也摔倒在地上。差役無故将人抽摔倒了,見少年遲遲沒爬起來,竟還莫名來了氣,提着鞭子一鞭又一鞭的抽,越抽越來勁,往死裡抽。
眼看着少年被抽得皮開肉綻,周圍的村民不落忍,出言求情,那差役頓時就火冒三丈,提着鞭子抽向了求情的村民。可這次,他的鞭子沒有落到村民身上,被一個身材高大健碩的青年抓住了。
“好啊,想造反是吧!”差役怒目圓瞪,他轉頭,朝着其他差役的方向大喊,“快來人啊,這群賤民要造反了。”
差役聞聲趕來,二話不說,提着鞭子就抽。
這次,村民們沒有再忍,他們人多,很快,差役們就不敵敗下陣來。等村民們将差役捆起來控住,才意識到,他們犯了大罪。一群人圍在一起商量起了對策。
“留在這裡,等其他差役來,他們饒不了我們。”
另一人小聲道,“但,離開,就是逃徭役,更是死罪。”
“雷二哥,我們怎麼辦?”衆人看向抓鞭子的那身材高大健碩的漢子,他是雷家人,雷村長的兒子,排行老二,大家管他叫雷二哥。
那日,差役第一次抽人的時候,他不在,等他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大家都說算了,他便也沒說什麼。今天,那差役又無故抽人,他再也忍不住了,聽見鞭子聲和少年哭喊求饒聲,就趕緊趕過來阻止。事情發展成這副田地,他不後悔,但大家說的也沒錯,逃徭役是死罪,但留下來也不可取。
考慮再三後,他拍闆決定,“走,我們都回家。”回去或許還有活路,找人守着官道口,官府的人來,他們就躲進山裡,料想官府的人也不敢把他們的家人都抓起來。
後邊的事,傅琛也都知道了。聽完,傅琛陷入久久的沉默。他知差役向來蠻橫,但沒想到,他們敢如此草菅人命。
那帶頭打人的差役,正是陳裡正的侄子,以前就是個混子,靠着叔父的關系,謀了分差事,平日裡,沒少欺壓百姓。後邊跟着陳裡正上村子裡的時候,更是變本加厲,公報私仇。
陳裡正隻說,村民們動手打他,但他沒說,最先動手的,是他的侄子。隻因三歲小兒在路上玩耍,擋了他們的路,他便狠狠抽了三歲小兒全家一頓。村民來勸,連帶着村民一起抽,于是,爆發了第一次混戰。之後的幾次混戰,無一不是陳裡正一方挑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