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還想再勸,但血人已經走開。
他不好高聲将血人身上有傷這事鬧大,隻能閉上嘴,和旁邊的衙衛商量。
血人向商人伸出手。
這時,商人才發覺眼前這個可怖的血人竟然隻是一個半大的孩子。
他驚訝地看着鎮門前的虎屍,露出書生的同款震驚。
不是,竟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他特意為了商隊出行聘請的八名壯漢。
壯漢們也發現了血人是個孩子的事實,個個撓頭望天掩飾臉上尴尬的绯紅。
商人回頭看向血人。
血人手掌向上攤着,沉靜的琉璃眸子靜靜地看着他。
商人一個激靈,趕緊把錢放在血人手心。
血人掂了一下重量,點頭将銀子放進書生給的錢袋裡,道了句謝就往城内走去。
商人連連說不用,甚至邀請道:“小兄弟,我給你五百兩銀子,路上包食宿,你護送我一程如何?”
虎患現在雖然沒有了,但這路上還是有匪寇作祟,保不齊就遇了險。
他是看出來了,他花五百兩請的這八個壯漢都比不上這一個孩子。
血人停下腳步,微側着頭看向商人。
商人搓手:“我今日要去州府,預計五天的路程。你放心,我可以先給一百兩的定金,路上吃住定給你安排最好的。”
他看向旁邊的仆人,仆人立即從身上取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血人微垂眼眸,思索一陣,最後搖頭,淡淡道:“太遠了。”
便繼續往前走。
商人錯愕,挽留道:“小兄弟!我們還可以再商量,我能再加錢的!”
血人不為所動,背影堅定。
直到血人離開。
鎮門口壓抑的氣氛才驟然解除。
民衆七嘴八舌地讨論。
“太吓人了,那老虎真是半個月前作亂的那隻?那可是搭進去幾十條人命都沒能解決掉的禍患!剛那怪人從我身邊過,我可看清楚了,他分明就還是個孩子!”
“應該做不了假,官署的人都把賞錢給他了。”
“真是他一人斬殺的?别是撿漏的吧。”
“那個怪人往我們鎮上走了,他是我們鎮的嗎?”
一民衆突然拍掌,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他是那個住在西棚區鬼屋的怪胎!他的臉雖然被糊住了,但我記得他這雙眼睛,和那個怪胎一模一樣!”
“啊?是他啊,那他确實有這個能力。”
衆人有些悻悻,他們回頭看了一眼怪胎離開的方向,不敢再聚衆大聲言語,四散開去。
原想跟着血人,伺機搶劫的幾個男人聽說血人的身份,隻能作罷回轉。
書生松了一口氣。
他對衙衛笑道:“是我緊張了,那小孩在你們鎮上确實算是一号人物。剛派出去跟着的人還是先不撤回來,等過幾天确保完全無虞了再撤。務必讓那人别驚擾了這孩子結了惡。我後面從州府回來,還想邀他同我一道去京城。”
衙衛應諾。
一旁和守衛長商量領取五十兩銀錢的商人,眼珠轉了轉,立刻上前幾步,對書生拱手,谄媚道:“大人,你們今日可是要上州府?”
書生略有些奇怪,點了頭。
他今日要帶着這虎屍上州府交差。
商人臉上的谄媚笑意更深,道:“大人,那五十兩銀錢小的就不要了,能否允小人的商隊跟在大人的隊伍後面,小人保證我們隻遠遠綴着求個安全,絕不會打擾大人們的公務。”
衙衛聞言,面上露出怒色,正要出言訓斥。
書生按住衙衛的手,對被吓得瑟縮了腦袋的商人,溫和應道:“可以。”
商人喜出望外,連連道謝。
另一邊。
血人進了城,先是七拐八拐進了一條偏僻小路,然後在一堆廢墟下挖出一個用粗布包着的包裹。
這是他今日早晨出鎮前給自己預留的幹淨衣物,以防需要替換時有衣可穿。
他現在這一身實在駭人,不能就這麼去見姐姐。
他拎着布包找到一處水井,脫下血衣,用木桶打水灌在身上。
明豔日光下,血人身上被幹淨井水沖刷的地方當即變得白皙,五官也從血污中展露出來。
是個面容精緻同時也帶着稚氣的孩童,眉毛秀氣,眼型狹長卻在眼睑下至處帶着圓潤柔和的弧度,眼尾微微上翹,一雙琉璃琥珀般的眼睛在陽光下透着無情緒的冷,眉間一點紅痕,似朱砂也似鮮血點就。
他的動作很麻利,不一會就将自己清洗幹淨,換上幹淨衣裳前,他低頭看向腰間。
單薄的右腰上有一排深可見骨的撕咬傷,上面血肉翻飛,有血液緩緩從傷口處溢出,十分猙獰。
同時,他的手臂、小腿上也有撕咬痕迹,隻是這些地方都已經不再出血。
按理說這樣的傷勢,他早應該站不起身,但他卻完全不受影響。
隻是皺着眉,用手指按壓自己腰間的傷口。
怎麼還沒好完。
他放下要穿的衣物,用井水多次沖刷,直到腰間傷口不再滲出血才又拿起衣物穿戴在身上。
整理好自己,他将血衣裹在粗布裡系緊,将它們掩埋在廢墟底下。
便出了這地,前往藥鋪。
今日是陽關鎮趕大集的日子,往日雖也熱鬧,但遠沒有今日這般擁擠。
在人頭攢動的集市,他握緊手中的錢袋往藥鋪移動。
突然,空中有異動。
蓦然擡頭。
天空遠處有幾個黑點在移動,視力遠超常人的他一眼便看清那些黑點是一隊駕駛飛馬的人。
他對此不敢興趣,收回視線,繼續往前。
不到片刻。
街上的人都駐足望天,目露驚喜。
他悶頭前進。
突然被一急匆匆的小乞丐撞過肩膀,帶得身體向半邊偏去。
他擰着眉,側頭看了一眼那道眨眼間就跑遠的背影。
摸了摸手中的錢袋,确定沒有少錢,便沒多在意。
到了藥鋪。
鋪前幾個穿着棉麻衣的稚童蹲在鋪口的石階上,你一言我一語地讨論。
“你們說老大這是要去幹什麼?”
“笨!都說了那些人往鬼屋去了,老大肯定也是去鬼屋啊。”
“那,那老大去鬼屋是要做什麼啊?”
其中一個興沖沖地舉起小手:“哦哦,我知道,是因為那個鬼屋裡的漂亮姐姐!诶诶诶,你幹什麼啊?放開我!”
竹竿剛讓抓好藥的夥計把藥送進後廚煎,回頭便看見坐在門口玩石子的小豆子被人一把拽住衣領舉了起來。
那人穿着一身棉麻灰衣,眉間一點紅痕,沉着眼,問道:“哪個鬼屋的漂亮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