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關鎮外,半個時辰前。
平靜甯和的陽關鎮鎮口,突然有人發出一聲驚呼,緊接着一道道驚呼此起披伏,進出行人皆目露驚駭。
把守在鎮口來回巡視的守衛長不耐地呵斥:“吵什麼吵。”
一行人驚懼地指着前方,哆哆嗦嗦地:“大大人,有東西在動。”
守衛們順着行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遠處,一隻半身染血頸間破了一口大洞的老虎屍身正以一種不緊不慢的速度向鎮口走來。
守衛紛紛吓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又迅速反應過來。
他們遣出一名腳程最快的跑去官署通報,而後将站在鎮口附近的民衆趕進城内。
确保鎮口無民衆了,這些守衛才快速把沿着城牆放置的拒馬擡出來擋在鎮口前面,掩關着鎮門。
守衛長一人站在拒馬後面,手微微有些發抖的搭放在腰間的大刀上。
他回頭看向隻剩一條門縫的鎮門,透過門縫與門内害怕的視線相接。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
再睜開眼,那巨大的老虎屍身已經近在眼前,守衛長呼吸都屏住了,唰地一聲将挎在腰間的大刀抽出來,雙手微顫,握住刀柄,對着屍身,沉氣閉着眼睛大聲質吼:“何方精怪!”
衆人恐懼的屍身停止了移動。
下一秒。
老虎屍身嘭然砸地——
激起塵土無數。
守衛長被塵粒弄得鼻頭發酸,連打幾個鼻涕,眼眶都打紅了。
他睜開眼睛看眼前情況。
視線卻被眼眶的水罩得有點朦胧。
匆匆一眼守衛長便被吓了一跳。
手中的大刀哐當落地。
一個不足成人腰間高的血人直直地站在他跟前,不聲不響,像座雕塑。
濃郁的腥臭味撲面而來。
就算守衛長現在鼻頭被鼻涕堵住,也能聞到那讓人作嘔的腥味。
心神俱駭的守衛長被吓得連連後退,嘴中說着不成句的你你你,
守衛長幾度想跑,但最終還是守在最後防線上。
他用袖子擦掉眼睛裡的水,壓制心中澎湃的恐懼,定睛看向血人。
這次他看見一雙毫無情緒波動的冰冷眼睛。
看着這樣一雙眼睛,守衛長卻驟然輕松了,手腳發軟地倒在地上。
長長舒氣。
還好還好,不是妖怪,是個孩子。
這時,陽關鎮的鎮門從内打開,發出沉重的聲音。
幾匹快馬疾馳出來,眨眼就到了近前。
領頭的是位穿着官服的白淨文弱書生,他縱馬急問,風聲使他的聲音變得飄遠:“妖怪在何處?!”
未等文弱書生聽到回應,他的眼睛驚慌地瞪大,手中缰繩驟然拉緊,強制身下馬兒停下。
一時之間。
棕馬嘶鳴,人立撅蹄。
立在馬下不到三寸距離的血人紋絲不動,他冷靜的目光與馬上慌亂的眼神對上。
馬蹄落地帶來的巨大慣力差點将白淨書生甩飛出去,他雙腿夾緊馬肚,身體伏在馬上以減輕慣性對他的傷害。
書生還未從驚魂中反應過來,便急急道歉:“你沒傷到吧?”
馬下的血人卻平靜無波,向他伸出手,聲音冷淡道:“那隻老虎我殺了,給我一百兩賞金。”
白淨書生眼睛瞪得越發圓。
這時,他才注意到血人旁邊僅是躺着就快到血人脖頸高的巨大虎屍。
他瞠目結舌,不敢相信:“你、你殺的?”
這隻老虎一直生活在陽關鎮外面的山林裡,平日裡隻要不上山不踏進這虎的栖居地,便不會主動攻擊人。
半個月前,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這隻虎下了山,甚至一連幾天上了官道共吞食數十人,其中有幾名官宦子弟。
被老虎吞吃的人通常隻剩下它吃剩的殘肢碎肉。
那幾名官宦子弟的親屬到了現場,看見滿地肉渣,甚至都分不出哪些殘渣是他們家人的,連收屍都不行。
當場悲恸大哭。
而後一怒之下,這幾家官宦人家聯合找上州府。
州府震怒,當即下令臨近的縣城必在三日内除去虎患。
可是這虎卻似生了靈智 。
人多時它便躲着,人少時便橫行無忌肆意吃人。
虎患未除,官府前去圍剿的倒是折去大半。
州府的三日除虎計劃便隻能無限延後。
從一開始的沒有賞金一路漲到現在的賞銀一百兩。
要知道一百兩都可以夠普通一家三口手頭富裕地過三年。
可想而知這虎的兇險性。
就算是三個成年大漢合力撲殺,都不能完全拿下這隻惡虎。
眼前這小孩如何能做到?
跟着書生一道前來的官署衙衛上下仔細看了一會兒血人,而後對書生拱手道:“大人,如果是他,也确有可能。”
書生若有所覺:“你是說……“
衙衛點頭。
書生當下鎮定,目光神亮地盯着血人。
血人不管他們之間在打什麼啞謎,手掌一直攤開,有些不耐:“我的錢什麼時候給我。”
書生解下腰間錢袋,發現他今日身上隻帶了五十兩,他将錢袋放在血人手掌心上,商量道:“還差五十兩,你随我一道去官署領怎麼樣?”
血人琉璃般的瞳孔無一絲波瀾,冷淡拒絕:“不去,你們在這兒湊給我。”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守衛和見沒有危險便扒着城牆壁看熱鬧的民衆。
他伸出手指,指向其中一位穿着富貴的商人,道:“你,給我五十兩,你跟着這些人去官署領錢。”
商人見突然點到自己,當場驚得啊了一聲。
他左右看了一下,驟然發現剛和他圍在一起看熱鬧的人,齊齊後退了一步,隻餘他一人突出而醒目。
欲哭無淚地掏出錢袋取出五十兩。
血人沒有任何商量地對書生道:“你們把錢給他。”
“等等。”書生伸出手阻攔,他看了四周,低聲對血人道:“你跟我們去官署更安全一些,我們可以給你先包紮上藥。你一個孩子身上受了這麼重的傷,還帶着這麼多錢,太危險了。”
他離血人最近,将血人的情況看得最清楚。
血人身上的血不僅有那惡虎的,還有他自己的,他身上被血水淋濕的衣裳在緻命處有明顯的撕咬痕迹,隻是借着厚重的血迹很難一眼察覺。
他不知道這血人為什麼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跟沒事人一樣,就算他被人傳得再神異,以他現在這種情況,一個人終歸也不安全。
血人淡淡看他一眼,扔下一句不要。
便向商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