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那時候夏青璇對鄧黎已經滿心疑慮了,也算隐晦地對他做了些敲打。
不知道那些疑慮在夏青璇心裡是如何發酵的,今天和盤托出時又小心又急切。
夏青璇待人有很強的邊界意識,當初柳婵心反對田志偉在賭坊當客戶經理,硬拉着她去做田志偉的工作,她都幾乎是一副不過多幹涉朋友的個人選擇的态度,這一點林慕南是知道的。
田志偉和柳婵心都是夏青璇在爻區的兒時玩伴,林慕南也知道。
夏青璇從來都是溫柔又疏離的,是慈悲又冷漠的矛盾體,她像個極具天賦的修行者,站在人間與神祇最近的地方,仿佛朝凡塵揮揮手,不再回頭,輕輕一邁步,就走出了三界之外。
而她與身邊的人的連接,淺得就像她與她投喂過的那些流浪狗。
可是剛剛的那一番話明目昭彰,夏青璇沒想保留,沒想置身事外。
再往前尋找,主動退後或者逾越那道隐含的邊界,姑娘仿佛自然而然就是這麼做的,就像酶和底物匹配着,雖處處屏障,卻處處通途。
偏愛是真實存在着的。
一定不是誤讀。
“對不起啊,按理說,疏不間親的。”
回過神時,林慕南聽到夏青璇如此道歉,不覺便笑了:“看你說的,究竟誰是疏、誰是親呀。”
“人嘛,大約是越處得久就越親吧。”
“可是青璇,我像是很早就跟你認識了。”林慕南脫口這麼說。
“這個倒……”
當當當。
話說到這,服務員敲門送了月餅進來。
是兩人一同來的。一人提着打包好的兩個禮盒,另一人端着茶點盤,上有一隻茶壺和一塊切成了四瓣的五仁餡月餅。
“林小公子,這一塊月餅是多做出來的,給你們嘗鮮。自作主張配了壺菊花茶,也許不恰當,請你和姑娘指正。”
“有心了。”林慕南說,“這樣就好。”
“那我幫兩位換茶。”
服務員将冷在品茗杯裡的前茶倒入茶盤格栅,換上新的兩杯菊花茶,就告辭退了出去。
林慕南沒忘先前的話茬,說;“青璇,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像是跟你認識了一萬年。”
“倒是沒有那麼久。”
“這整個一世都遠不夠一萬年,所以一定是冥冥中的緣分,在一起才若合符契。”
“那你冥冥中一定是廣結善緣的。”夏青璇說,暗自咂摸“若合符契”這個比喻,在古代夏國,當一分為二的符契完美對合在一起,是能夠調兵遣将的。
“其實很多善緣都是宗門積累下來的,是曉聞女士、靖乾先生傳導而來的,”林慕南接着又說,“你原本也是,對吧?”
“這很正常。”夏青璇沒直接答複“是”或者“不是”,“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1)。沒有人是一座孤島(2)。我慕‘曉聞哲學’而來,得以和你結交,若合符契,已經算有幸了。”
林慕南将點心盤端出托盤:“嘗嘗月餅吧。還有,你說的‘随陽派’,我放心上。”
“這一派偏于邪門,對教衆思想控制得厲害,提防一點總沒有錯的。”
“我知道了。”
“那是不是叫服務員進來?這兩盒月餅,不是要我給你買嗎?”
“隻是随口一說。先前阿黎由你那拿走那蜜罐,我還答應替他回禮呢。”
“所以這兩盒月餅,換你買給我?”
“一人一盒。”
走出包間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林慕南邊走邊與魏聰聰通着電話,招呼他準備離開,沒多關注周邊情況。
夏青璇先頓住了腳步。
“我們在門廊等你。”林慕南切斷了跟魏聰聰的通話,轉而看向夏青璇,“怎麼了?”
“南哥哥!”幾乎同時,一道熟悉的童聲從身後響起。
林慕南回過頭來:“小晚?”目光再流轉,看到了旁邊的譚霏兒,“這是……你跟霏兒姐姐去泡溫泉了呀?”
“嗯。”歸晚點頭,“南哥哥,你來玩嗎?想要晚點兒再來找我?”
“想要改個白天再找你,結果被你撞見了!”林慕南笑應着,轉向譚霏兒,“霏兒,身體恢複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