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晙晖站得比較遠,走近來正見林慕南和蔣白槐進入電梯,這着實把他吓了一跳,驚呼着奔到跟前,放眼已經看不到二人的身影。
鄧黎離得近,緊随其後跟了進去。
塔窟是泛卞民族具有悠久曆史的屍葬建築,建于地下九十九米深坑,每座塔窟有一百一十一層,每層九個寄靈窟,寄靈窟通常是三米長、一米寬、半米高的規格,足以安躺一具遺體而有餘。
馬蘭英的寄靈窟在天葬山三千一百九十八号塔窟的三位五層,幾乎要深入到塔底的位置了,身在這種地方,無論平日怎麼聲稱不信神鬼妖邪,心理上仍會覺得陰氣森然。
“小公子,三位五層。”蔣白槐在巷道間喊。
林慕南應聲,一寸寸環視四周,大腦進行着選取關鍵環境要素,提綱建模的工作。
幾人沿着坑壁邊回還的步行階梯層層向下,途經多種岩性,偶爾還會看見幾口通風井,藍光幽幽,如此靜谧之境,仿佛拖慢了時光。
層層向下過程中,鄧黎問林慕南:“南南,可以嗎?要不就送到這吧?我們上塔。”
林慕南搖搖頭,說:“可以。繼續下吧。”
在馬蘭英的寄靈窟前,兩個塔師緊鑼密鼓地進行着封裝工作。
林慕南往前湊了湊,蔣白槐想提醒他别急着上前,但為時已晚,塔師移屍入台時,掀動一塊衣角……林慕南眼匝一緊,遺體上斑斑塊塊的屍斑暴露在他的眼前。
當然,這場面,是決定下塔時就做好準備的,林慕南不至于因此悚栗失色,更為讓他意外的,其實是馬蘭英遺體的胸腔和腹腔皆有打開後又縫合的痕迹。
林慕南不動聲色,壓下心頭寒戰,掏出随身帶下來的許願瓶,代表歸晚的心意,獻祭在祭台上,在心裡對馬蘭英說:等她長大了,再來祭奠你。
塔師們無聲地例行公事,對于遺體上開胸開腹的痕迹并沒有明顯關注。
鄧黎上前擋在了林慕南面前:“小公子,夠了,就送到這裡吧。”
林慕南朝馬蘭英的遺體鞠了一躬。
其實不驚動歸晚也未嘗不是件好事。那一瞬間,林慕南回想林靖乾對他說過的話:既然無緣活着道别,那不如就此不見,日後想起媽媽,不是那具冰冷畸形的遺體,而是溫暖的她在夕陽裡揮手的輪廓。
林慕南看了鄧黎一眼,後者會意他這是同意離開了,兩人率先上塔返回地面。
俞晙晖見到林慕南和鄧黎兩人時正急得面色潮紅:“小公子,貴府提請會話過來,說什麼周邊測算異常,你看……”
林慕南湊近幾分:“我是林慕南。”
“小公子,我是林氏高科安全聯絡員,你周邊大測算發出一份異常報告,現在已經恢複正常。”
“我在天葬山,剛剛下過塔,已經上來了。”
“塔窟邪氣,為安全起見,這邊建議你保持距離,謹防意外。”
“我很快下山。”林慕南答應,并緻謝,說,“謝謝你。我先挂電話了。”
做完天葬山工事,俞晙晖建議林慕南同他和蔣白槐一起就近先去了開邊移民暫置點,林慕南搖頭,推辭了:“我改天再去,今天跟阿黎去辦點事情。”
随後,林慕南在鄧黎陪同下,前往開邊沉船博物館,到了地方先給左宗後提請會話過去:“左世伯,我到博物館門口了,我去見你一面,時間方便嗎?”
“方便。一樓茶餐廳見,我馬上過去。”
林慕南在茶餐廳見了左宗後,首先開口說:“左世伯,昨天典禮現場,讓菁華受了傷,我來跟你請罪。”
“你芳姨和我說過。我雖然不希望你們受傷,但是看到我的兒子,他是怎麼對待他的朋友的,我很欣慰。”
“左世伯,還有一件事情,關于馬蘭英女士的,我琢磨不通,希望得你解惑。”
左宗後點點頭:“你說吧。”
“馬蘭英女士的病程快得幾乎送到醫院就不治了,可她的遺體上卻有開胸開腹的痕迹,這事,你知道嗎?”
“我知道。馬蘭英女士生前簽署了器官捐贈意向書,醫院方就那麼操作了,羅彬知道了着急聯系我,我們協商後決定放棄使用患者器官,把它們裝回了遺體。”
“為什麼?”
“南南,馬蘭英女士這次所患癌症,和她第一次患的癌症根本不是同一個,和她器官移植的捐贈者所患的癌症卻是同一個。換句話說,器官供者把癌症傳染給了她。所以馬蘭英女士捐獻的器官,很遺憾,我們決定不用。”
“就是說……移植癌症病人的器官會患癌嗎?”林慕南頭一次聽說。
“很不常見,但我不敢說完全沒有可能。就像首功長老說的,生命秘境深處是造化的領地,看似沒被癌細胞侵襲的肝髒,也許已經包含了我們理解不了的密令。”
“那,左世伯,怎麼你能那麼精準地預見到馬蘭英女士會傳染上供者的癌症?”
“因為我們得到消息,當年移植同一供者器官的,馬蘭英以外的三人,都已經癌發了。”
“原來是這樣!”林慕南恍然大悟,“左世伯,我代顧門謝謝你對移民安置工作的關心。你忙吧,我就不打擾了。”
“等等!南南,一起吃晚飯吧,待會兒讓我助理喊你。”
“改天吧,左世伯,”林慕南苦笑,“才下過塔窟,不太有食欲。待會兒我跟朋友打聲招呼,晚點還回瀝央。”
“也好。你那個小女朋友在八号史哲組讨論室,去吧。”
“那左世伯你先忙着,我不多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