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大看上去瘦了好多。”倒是露娜喃喃低語道,即使已經回到公會,她們對他的稱呼也還是沒有改過來。
被腦内的金屬夾片接連折磨數月,斯特蘭憔悴得很明顯,盡管他看上去已經被精心地修飾過,眼下的大片烏青都被遮蓋,過于凹陷的面頰也被妝容稍作修整,看上去有了那麼一些氣色。他走路的動作有些緩慢,手中拿着一支銀質手杖以做支撐,以防等會兒面見女皇時站不起身來。
距離儀式開始的倒計時五分鐘,另外一位重要人物才姗姗來遲,這一次整個廣場掀起了歡呼的狂狼。
中心區域不得不打開防禦遮罩,屏蔽掉如同暴雨一般襲來的鸢尾花,尖叫與呐喊被圓形的廣場聚攏,聲音變得更加震耳欲聾、響徹雲霄。
直到現場氛圍稍微冷靜了一點,韓奕上将才在幾位哨兵的護送下快步走向座位。
他倒是一如既往地适合黑色的衣服,做為三軍最高的統帥,上将的軍服正裝實在是華美非凡、氣勢恢宏,紫色的披肩墜滿星辰形狀的寶石,随着挺直的腰身與修長的雙腿垂落在身後。
鋒芒逼人的黑刃被裝進鑲滿寶石的刀鞘裡,上将暗淡的眉眼在這身雍容華服的映襯下,硬是增添了一絲淺淡的神采。璀璨的胸針與勳章交疊在绶帶上,看上去光彩奪目,這一身耀眼的裝飾恰到好處地中合了上将冷冽的氣質,也蓋過了眼底深處那份不合時宜的蕭索。
“他也很帥啊。”薇拉托着臉,微微歪了歪頭。
怪不得小絨這麼放不下他,她在心底想着。
因為一入選便被派去了南方卧底,薇拉實際上并沒有真正見過韓奕,她對他為數不多的那些了解,也都是從報道和前線軍情得來的。想起顧小絨時,那雙焦糖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薇拉的心間蔓延起一陣潮濕的痛意。
“上将看上去也瘦了很多。”露娜靜靜望着中心看台,将眼前過分憔悴的男人和記憶中風華正茂的長官艱難對應。
儀式開始的時間已到,接下來便是女皇與她的伴侶愛德華親王入場。
萊安雖然已卸任了上将的軍銜,但貴族的爵位并沒有變動,也仍舊還是皇家公會的負責人,此次女皇的入場仍舊将這位心愛的侄兒帶在身邊,算是給足了顔面。
隆重典禮正式拉開了序幕,斯特蘭少将與韓奕上将并坐一處,除了女皇授勳時起身,偶爾鼓掌之外,其餘全程都靜默不語。
他們就像是兩座石像一般沉默地空置在那裡,目光無波無瀾地注視着前方,仿佛兩道永不交彙的平行線,盡管環繞在他們身旁的是熱烈的炮聲禮樂、繁華輝煌。
空軍帶着噴氣彩帶劃破天空,雪白的鴿子随着音樂的奏響被放飛出去,最後是混合着花瓣的彩帶。帝國舉辦的這場慶典宏偉奢華,好像是在肆意宣洩着這十餘年來壓抑的血淚,現場的氛圍熱烈異常,幸存下來的士兵們都得到了他們應有的獎勵與榮光。
隻是這一切似乎是與他們無關的。
在這場繁華與喧嚣的中心處,韓奕與斯特蘭仿佛兩座冷透的塑像。
耳畔響起愛德華親王的演講,他着重感謝了韓奕與斯特蘭的貢獻,并将他們稱為帝國的雙子星。熱烈的掌聲與歡呼再次盈滿了廣場,他們就這樣一直坐着,直到天空終于斜陽西沉,這場隆重又漫長的慶典終于走向了尾聲。
先一步起身離場的是斯特蘭,也許是耗費了太多體力,少将起身的時候趔趄了一下,所幸他身後的向導反應夠快,他也及時用手杖撐住了身體。
韓奕冷黑的眼這才擡起,望向斯特蘭離去的背影。
二人交手多年,這是第一次以真實身份相見。十一年以命相搏,似乎沒有輸,但也沒有赢。
上将一經現身,便被軍部各處的人圍了個水洩不通,這所有求見的人裡有想要恭賀的,也有拿着文件申請權限和審批的。不過上将還需要參加女皇準備的一系列慶功宴與沙龍,仍舊是一面難求。
有不少人找到曼琳這邊,希望可以通過她的關系與上将見上一面,曼琳艱難地扶額苦笑,她自己都見不到老師,哪裡還能幫别人見。
她并不是對他毫無挂念,自從在受勳慶典看到韓奕幾乎不成人形的模樣,她和楚飛擔心得都快要炸了。用楚飛的話來說,老師現在看上去像是一具沒有了血肉的空殼,隻剩一副空蕩蕩的架子撐在那裡。
到最後曼琳和楚飛終于找機會堵住了科林,他們雖然一時半會兒見不到韓奕,但見一見他的随行醫生倒還是可以的。
面對兩位哨兵嚴絲合縫的包圍,科林無可奈何地歎着氣,随後半推半就地說出了實情,他也擔心着上将的狀态,需要把實情告知給值得信賴的人。
做為随行醫生,科林是最開始注意到韓奕狀态惡化的人,他能感覺到上将在戰争後期幾乎快要失控,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灼燒着他的肺腑、驅趕着他的靈魂,他簡直快要将自己逼瘋,最恐怖的一次在八小時内接連注射了兩針強化劑。
在科林看來,上将這股沒來由的自我折磨直到戰争的終末才突如其來地停止,好像一直以來繃緊的弦終于斷開了。接下來,曾經一直壓抑的傷病與藥物過量的副作用全部湧來,幾乎是變本加厲地還擊到了上将的身上。
這其中最為顯著的後遺症就是失眠與神經性心絞痛,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即使是在大劑量服用藥劑的情況下,上将每天也隻能睡着3-4小時。心髒的絞痛與痙攣也無法查出病因,無論是精神層面還是病理層面都查過了,結果顯示上将的五感仍舊處于驚人的可控狀态,并無任何失控迹象,而他的心髒也并沒有任何實質的病變。
科林已經找來了心内科、内分泌科、神經科、疼痛科等多個科室的專家聯合會診,甚至請來了頂尖的向導團隊進行精神疏導,但仍舊沒能找出病因,隻能歸結于高頻注射強化劑的後遺症。
“如果你們一定要問的話,是的……”科林扶了扶眼鏡:“他現在每天都需要服用大量的鎮痛和安眠藥物,劑量幾乎已經加到極限,但情況越來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