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從容還在嘴硬。顧時忽然想起之前Second的抱怨，難道席從容也介意被冷落？

顧時真是沒想到，有一天自己要給三個AI端水。Second因為自己關心席從容生氣，席從容因為自己好奇01生氣，01……好吧顧時很可能要給他清理數據。

顧時歎了口氣，這三個AI就不能像Second、Tour、顧時的實物光腦那樣和諧相處嗎？

“呵呵。”顧時聽見Second的冷笑。席從容從顧時認為他吃味01開始就沒吱過聲。

Second：“一會兒夏佳澄來了，你别哭着鬧着求我主動和你說話。”

席從容說的沒錯，夏佳澄确實需要顧時幫忙去清理01的數據。顧時不敢說這個過程多美妙，因為他連吐槽夏佳澄的時間都沒有。

顧時忙得不想說夏佳澄什麼，懂得都懂。

“你們兩别已讀不回，我知道你們兩個都能接收。”顧時知道Second之前什麼意思了。Second不如席從容了解夏佳澄，但Second知道夏佳澄戀愛腦不發作是什麼樣子。

從顧時走進去那一刻，他在夏佳澄那裡就不是人。是機器，是牛馬，甚至可能是拉磨到累死的驢，但就不可能是個知道會累的人。

“林景這個都沒教過你嗎？”

“你這水平我很難相信你要畢業了。”

“我的天哪，我也認為我讓你直接接觸01的數據庫很勇敢。”

“你不會？【顧時】也是從零開始學的，别拿學校教的和實際脫節當借口。”

……

顧時不敢怒更不敢言。癫導說要開除牛馬學生隻是威脅，夏佳澄說别幹了可能是真的要顧時死。

“看吧，我就說，哪有學不會的。”夏佳澄滿意地在紙質記錄上打了一個勾，合上今天的日程本。

“你今天還有五十組數據還沒清理。清理完了去擰螺絲，供能那邊漏水了。”夏佳澄打了個哈欠，但給顧時布置任務一點沒停。

顧時動作不敢停，雖然他聽見還五十組的時候，已經眼前一黑，隻恨自己暈過去都不敢。顧時作為熟練工的第三組，都花了快一個小時。

看數據還不敢看花眼。01可能有容錯率，但顧時在夏佳澄那裡沒有容錯率。反複核對下，數據清查是徹底了，顧時眼睛也快廢了。

顧時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然後就被夏佳澄說：“别不耐煩，睡了一天呢，你倒個三班吧。”

夏佳澄看着顧時翻頁的速度快了，又轉頭對一邊坐着值班的複制人說：“看着他，我去休息一會兒。”夏佳澄将記錄本放回原處，走了幾步，又停下，看向一直在一邊看着的01。

“别讓特殊體知道放他出來了。”01聞言點頭。

夏佳澄心真大，顧時苦中作樂地想。不怕顧時發瘋删庫，也不怕01放跑顧時。像是感應到顧時在想什麼，夏佳澄臨走前，回過頭看向貌似正在認真工作的顧時：

“别想着01會幫你，你在他那裡優先級不高。”

作為被警告者的顧時表示，這話還是讓給宿朔月說吧。

之後便是令人窒息的安靜。除了顧時排查數據的聲音，就隻有01的腳步聲。沒有夏佳澄，顧時終于敢把眼睛從面前的設備上移開。

顧時轉過頭，對着那個在值班的複制人說：“看什麼看？”他早看這個夏佳澄的應聲蟲不爽了。從夏佳澄下命令後，這位真的眼睛不眨的盯着顧時。

這是真的一戳一叫的掃地機器人。這麼一對比，有着同樣外表的席榮他們可真是……栩栩如生。

顧時之所以用上“栩栩如生”這個形容物品的成語，是因為真的合适這個情況。之前顧時認為席從容比起席榮太不像人，但和真正隻作為人型機器的複制人對比，那還是太有人性了。

顧時懂席從容為什麼說那些呆闆的舉動都是01故意的了。和這位掃地機器人一對比，那些所謂的呆闆動作都像是鬧脾氣、耍心思，故意做給顧時看的。

Second一樣。會因為冷落生氣，也會因為顧時哄他而開心。

“所以你懂為什麼前文明天天幻想智械危機了吧？”Second陰陽怪氣。要是Tour也被訓練過，顧時可能真的會像一個海王渣男，天天就思考怎麼端水了。

顧時全盤接收Second的發洩，不作還嘴。顧時也忽略那邊就算挨了顧時罵，也依舊直勾勾盯着顧時的複制人。

顧時側過身，看向身後焦躁不安的01。從夏佳澄走後，01一改站在陰影裡的姿勢，開始頻繁在房間裡踱步。頻繁的腳步聲聽起來就像人因為焦慮，而來回走動。

顧時觀察了一會兒。一開始覺得像是動物園裡關久了的小動物的刻闆行為，又逐漸認為這個動作有些滲人。

01有所察覺，将原本放在兩側的手擡起來，一隻手擱在下巴上，另一隻手托住它，做思考狀。這樣看起來就真的像是是因為有所思考而在室内往返了。

就像之前顧時的感慨的，大型機械很少有“情緒不穩”的情況。因為不同于小家電，大型機械出現故障，往往會有嚴重的損失。後果文藝一下，那就是“讓愛無法承受的代價”。

所以01現在這個狀态，很吓人。他要是出了事，顧時和複制人缺胳膊少腿無所謂，連累到意識還連接在星網裡的人，那麻煩就大了。

作為總工程師兼負責人的夏佳澄服刑500年都還不完人命債的程度。當然一般情況下，按照夏佳澄自己制定的法律，那是一命換一命，直接死刑。

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顧時反而冷靜了下來，觀察着01的一舉一動。這一仔細，顧時看出了端倪，反倒松了口氣。

似乎不是01本身出故障了。

“他是想出去，但又想留下來？”顧時不知道怎麼表達。因為他感覺，01似乎更想出去，而不是留下。這和01之前盯着顧時的初衷不太符合。

Second：“可能需要去找小野？任務優先級更高。”顧時為了自己生命着想，再呼喚席從容确認一下。

“席從容，他……他是在違抗指令嗎？”顧時思來想去，确實隻有這一個能解釋01現在詭異的狀态。那就是指令沖突，系統無法決策。

“你轉過去，工作吧，别管他。”席從容的聲音傳來。似乎意識到這話有歧義，自己又有前科，席從容趕緊補充：

“你解決不了這個。一般情況，指令沖突時，我會根據核心準則以及系統内優先級快速做出判斷。”

“他現在這個情況，就是他自己要違背命令。”

顧時懂了。就和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一樣，01鐵了心要違抗命令，他就永遠會保持在這個“Bug”的狀态中。這種有關個人，啊不，個機心理問題的，外人沒辦法插手。

席從容給顧時拆台：“我叫你轉過去，是怕他遷怒你。他這個狀态比故障了還吓人。”

“遷怒？”這個詞彙感情色彩很濃。

席從容解釋：“萬一爆炸了，他可不管你是不是替身。”聽到這話，顧時隻希望席從容說着玩的。但就算顧時足夠不幸，爆炸似乎都和“遷怒”無關。

“像個怨夫一樣怨恨明明都是一個人，席榮的記憶他有，席榮的感情也有。”

“在舞會上的怦然心動、在花園裡莫名的緊張、在小鎮上熱乎乎的餅的焦香味……還有那些無法用數據測量、無法用言語表達的記憶。”

“都有，但【顧時】就是不喜歡。”

顧時認為，如果不是他也算是和席從容呆了夠久，也經過多世界、多樣本的比對，他也無法理解席從容的邏輯。

【顧時】喜歡席榮，喜歡到願意和他結婚。和不喜歡01，甚至連帶着對小野沒感情，互不沖突。這不是一件很難理解的事。

“所以你快工作，他想起來問你就麻煩了。”席從容催促，甚至顧時發現，那些“錯誤數據”被席從容主動在顧時視網膜上标紅，在藍底白字見非常明顯。

之前席從容借口“名師輔導”，甯可看着顧時被夏佳澄罵的顧汾都不認識，也不肯給予顧時指引。這會兒放開了，顧時卻根本笑不出來。

“他現在已經失職了。他違背了當初陳青和和席雪絨共同鑽刻下的一級條約，也是我的核心邏輯。”

“你身後，是一個已經失控的設備。”

顧時知道席從容不是危言聳聽。他已經感覺到身後的目光凝成實質，遠比身邊複制人的目光強烈，也更加讓顧時如芒在背。

顧時的運氣不好。席從容話音剛落，顧時身後的腳步聲也停止了。等腳步聲再想起來，卻離顧時越來越近。

“你先出去吧。”01靠近了顧時，陰影籠罩住了顧時。

01在和複制人說話。顧時移動光标，視線也随之在屏幕上左右移動。顧時感覺自己很緊張，甚至手心已經有濕意了。

“我為什麼檢測不到你的存在。請回答，主系統。”複制人一闆一眼詢問，并不因為席從容說主系統而順從。

身側複制人注視的目光消失了。顧時聽見重物倒地的聲音，和咕噜噜的滾動聲。有什麼東西撞上了顧時的腿。顧時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眼珠子完全不敢亂瞟屏幕以外的位置。

夏佳澄，你當初不是規定，大型設備檢修時必須要有安全負責人嗎？現在這個安全負責人，和你這個項目負責人，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