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月色沉如水。
淩黛将侍女打發下去睡覺,在院子裡放了一把打坐禅椅,身着白色長袍,青絲隻用一根絲帶歪歪斜斜打了一個結,随意在身後披散,閉目打坐,裝模作樣作高人姿态。
冷月剛一翻牆進來,就被眼前的一幕噎的無話可說,不明白她這是鬧哪出。
劍鞘在牆上敲了兩下,禅椅上的人紋絲不動,眼皮都沒抖一下,好像一個聾子。
冷泉鼻子噴氣,冷冷說道,“别裝了。”
淩黛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猛地睜開眼睛,看向靠在牆上的冷泉,滿臉詫異,“冷夫人,大晚上不睡覺,你來我院子幹嘛?”
冷雨聽聞轉身就走,一個借力跳上牆頭,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
淩黛很久沒見過這麼豪放的人了,上一次被這樣的飒爽英姿迷了眼,還是和桑樂戎同志并肩作戰的時候。
眼看她說走就走,完全沒有一點猶豫,淩黛慌了,一個虎撲朝着冷泉的後背撲上去,兩隻腳相互交叉卡在樹幹上借力,死死抱着冷泉的腰不讓她離開。
“有話好好說。”
“撒手。”
“我不!”
冷泉怎麼也沒想到華歲竟然是這樣的性子,不由得懷疑從前關于她傳說的真實性,差距是不是太大了點。
兩人經過好一番拉扯,冷泉終于敗給厚臉皮,認命被她拽着走到院子裡唯一的禅椅上。
眼瞅着淩黛要和自己擠在一把椅子裡,冷泉敬謝不敏,直接盤腿坐在地上,“你找我究竟為了何事?”
“當然是打仗啊。”淩黛十分豪爽的拍了拍冷泉的肩膀,絲毫沒有隐瞞的意思,湊到冷泉陡然睜大的眼前,小聲粗略但還算完善的把計劃說了一遍。
“你去帶奴隸起義,我用鬼神之說占據大義,你帶着部下裡應外合,我用鬼神改變天象,咱倆前後夾擊,一通恩威并施,事情成了之後,你去當将軍,我心想事成。”
淩黛感覺自己可真是個小機靈鬼,有那麼多陰兵,不用白不用,正好啟國是一個崇拜鬼神的國家,她到時候袖子一揮,大批陰兵現世,那不就相當于神女降臨麼。
一個能操控厲鬼的人,某種意義上就是天命加身。
“我憑什麼和你賭……”冷泉話說到一半,淩黛揮手把鬼王放出來,浩浩蕩蕩一群女子,個個氣勢逼人,一看就是硬茬子。
淩黛挑眉燦爛一笑,冷泉和她幹淨的眸子對視,最後敗下陣來,到底還是答應她的提議。
“也罷,我家裡就剩我一個,你事成之後,要允許我報仇。”
冷泉始終記得當初父親戰死沙場時身有異樣,這麼多年她始終都在找證據,終于在不久之前将證據找到。
原來是父親當年的副将,揣測王上心思對父親有所忌憚,再加上他想更進一步,所以偷偷在父親的飲食中下毒,這才導緻父親在戰場上行動遲緩,被敵人擊殺。
她不是沒有把證據交給王上,可惜王上說他有苦衷,需要平衡朝堂,竟然隻是稍微訓斥,之後就當做沒有發生過,如果副将往後一直沒有出錯,父親枉死的事實終年不見天也是有可能。
萬一他有不臣之心,證據就可以作為拉下他的引子。
不愧是掌握一國勢力的男人,行為和他的心一樣勢利。
冷泉早就對王上失望,也許她從來沒有過期望。
她生怕淩黛得償所願之後,也變得和啟王一樣,幹脆提前把話說清楚。
至于為什麼對她這麼有信心,冷泉表示并沒有,隻不過是失望到極緻的人生,終于有了一絲天亮的可能,即使會失敗,那又怎樣呢,反正她孑然一身,事情再壞也壞不到哪去。
對于得力幹将的要求,淩黛大手一揮,表示小事一樁,“要有證據。”
“有證據。”
“行,到時候涉案的人員,我都給你殺了,用他們的人頭,祭奠白虎将軍的英靈。”
淩黛認真地回答,使得冷泉終于認真地看向她,片刻之後恭敬俯身,“主公,屬下告退。”
“去開始你的征程吧。”淩黛淡淡地笑了一下,看着冷泉雀躍的背影翻過牆離開。
目光停留在她離開的牆頭,好像在看一個年輕将軍的新生,她透過牆看向夜幕,一望無際,星晴如玉。
古時的夜晚到底惹人心動,半夜三更,很少有人在外行走,萬裡國土少有人煙。
淩黛耳邊好像有金戈鐵馬,亦有争吵喧嚣。
她突然有些倦了,曾經好奇史書寥寥幾筆的過往,如今真的身在其中,反而食之無味,棄之又不行。
戰争,伴随着朝代更疊的,從始至終都隻有戰争。
但是手握權力的人,真的明白為何而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