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張臉上,兩種情緒快速交替。
一會兒是華歲本來的臉,臉上因為陡然被淩黛叫破身份,錯愕一閃而過。
一會兒是淩黛恍然大悟中帶着一絲迷茫,仿佛連自己都不明白,詭異失蹤的二姐怎麼會和華歲扯上關系。
怪不得總覺得她熟悉呢,如果她說起刀滅歸的事情,她還不敢相信呢。
一個活生生的人,被強行放在豬的身體中上萬年,活得憋屈,死又死不了,她甯願許多次被災民分食,隻為求個解脫,卻始終不能如願。
究竟是誰幹了這麼缺德的事情。
淩黛不明白,華歲顯然也沒有想要訴苦的意思,竹秋腦子裡則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炸的暈暈乎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率先接收哪一個。
她現在到底也沒有生出殺死大姐的想法,體會不了當時的愧疚,一大半心神都放在國破家亡的事實上。
為什麼她沒有懷疑華歲說的是不是實話,其實她早就感覺到了。
啟朝拜鬼,祭幽冥,自然通鬼神,之前她感覺自己和随侍身上的人氣兒逐漸減少,還以為是計劃順利進行,距離鬼神更進一步,誰知道他們竟然都死了。
竟然死了。
任誰活得好好的,之前還在為宏圖霸業做準備,突然得知自己早已經在萬年之前死亡,心裡都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肩膀塌下來,順着椅子滑落,呆呆地坐在地上,瞳仁不知道該看哪裡,渾身都沒有一絲力氣,冰冷順着指尖蔓延,什麼矜貴體面統統不管用,就連淩黛為什麼叫華歲二姐都忽略掉,隻一心撲在亡國這件事情上。
屋内明明隻有兩個人,卻被三個魂魄演繹出千軍萬馬的氣勢。
華歲自從以五指豬的身份生活了上萬年之後,自認為能做到波瀾不驚,卻不成想會在今日被淩黛一語道破身份。
她舉雙手表示絕對不是羞愧到不能面對這個身份,畢竟上萬年的時光都過來了,當初再不能接受,如今也能坦然面對。
除卻一開始的驚訝,更多的情緒被驚喜所充斥。
竹秋能夠第一時間發覺父親的不對勁,更大程度上有賴于父親對于自己的态度變化吧。
從小到大,她仿佛就能輕易赢得所有人的喜愛,自己永遠是陪襯的那一個。
無關緊要的人,自然不會有人在意。
她能夠認出父親不對勁,也能在第一時間察覺自己魂魄變化,華歲不得不承認她有些感動,這個沒有相處多久的妹妹,但也度過十幾載歲月的妹妹,記得自己的一些小習慣也算正常。
可是淩黛,她們明明沒有相處過多久,更何況自己當時和她相識之時,還是五指豬的形态。
華歲心頭充滿感動,被人惦記的感覺,沒人會不喜歡。
姐妹倆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可自拔,淩黛還在和華歲争奪身體的掌控權,時不時冒出來一句話。
“你倆能不能别發呆了,現在最重要的難道不是破除幻境嗎?”
“為什麼要破除,幻境存在一日,我們就活着一日,隻要永恒幻境永遠不滅,我們就能不生不死。”竹秋厲眼一瞪,頗有一股癫狂之态,那種人在瀕死之前,最後放肆一把的無所畏懼。
他們已經死了,但又活着,以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态活着,有活的機會,就沒人想死。
既然來了,就為他們留下吧,兩個人的死活,哪裡能比得上啟朝萬萬百姓呢。
華歲大駭,剛要說什麼,身體竟然被暴怒的淩黛控制,“放你丫的狗屁!你們死了,老娘可還活着呢,她感受了一下,竟然能夠感覺到淩妩的存在,淩妩依托她的存在而存在,沒死可不得找回家的路嘛。”
誰知道竹秋好不要臉,自己死了,就要拖着旁人在她們的墳場上耗,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淩黛氣得要死,罵罵咧咧十分不禮貌,竹秋卻不動怒,一臉寬容看着她發瘋,好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這還怎麼吵,人家都不回嘴,就她一個人叽叽喳喳,越罵越沒意思,有種太監被壯漢抓去強行走後門的無力感。
罵到最後直到氣得鼻子噴氣,直翻白眼的時候,竹秋終于輕啟朱唇。
“淩黛,之前你也說過,後世女性過的并不比現在好多少,那為什麼我們不能化幹戈為玉帛,一緻對外呢。隻要你留下來,我們三個擰成一股繩,把啟朝建立成理想的家園。無論是我要的女性再不成為男性的奴隸,還是你們兩個希望的天下大同,我們都有機會可以實現。”
眼看淩黛臉皮抖了抖,眼神明顯沒有松動的意思,眉頭還高高撐着,顯然一副不合作不配合的樣子,擡手擋住她想要說什麼的話,耐着性子繼續遊說。
“你看,我是這麼想的,我們都是女子,又彼此經曆過那般多的艱難,我們有必要為同為女子的那些人做些什麼。今日的我們,就是明日的她們,女性命運共同體,誰也逃不過,總有人一生在苦水中掙紮。”
淩黛煩躁的來回走動,耳邊是竹秋喋喋不休,撸了一把頭發聽得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