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周六,咖啡館
經過這一周高強度的期末考,我終于得到解放,感覺自己如今就像清風般自由。
期末考前持續惡化的睡眠質量,居然也是不藥而愈,簡直就是奇迹。
嗯,估摸着,本來就是因為巨大的壓力,壓力源移除以後,一切自然就都恢複正常。
總之,今天的我就像一隻快樂的小鳥,就差沒有當街哼歌,唯一沒有這麼做的理由隻是本人五音不全。
最開心的莫過于自由,我終于可以去看自己想要看的書,而不是教授要求看的書。
這很奇怪,教授或者課程要求看的書,幾乎沒有任何一本能被歸類為想要看的書;也不知道是出于逆反心理,還是教授們的品味實在不怎麼樣。
那些都已經與我無關,如今的我,坐在大學附近一家安靜的咖啡館,占據着一個隔間,牆壁和兩面隔斷令我可以不受打擾地專心看書,服務員也很體貼地沒有四處走動,使得整個空間保持難得可貴的甯靜。
直到,一陣皮鞋踏地的聲音由遠及近,本來以為是客人,并沒有多加在意。
結果,腳步聲的主人居然很不客氣地坐到對面,明明周圍還有許多空位,完全不需要拼桌。
有些奇怪地擡頭看向對面,納悶究竟是何方神聖。
看清對方的第一眼,立即辨認出來者何人,心下大為震撼,不明白為什麼會在這裡遇到這位,或者說,不曉得這人為何找上我。
傑弗裡·克萊蒙德穿着一身休閑款式的夾克,襯衫沒有打着領帶,最上面的扣子随意敞開,顯示出主人有些放蕩不羁的潇灑做派。
近距離打量,這人長相十分周正,體格還算健碩,皮膚也白,算是個俊朗的帥哥。
就是發際線有點高,估摸着會有中年危機,有些失禮地打量對方的額頭,同時心下暗自吐槽。
“早上好,中田先生。”對方率先開口用日語招呼道,臉上帶着親切的微笑,語氣十分禮貌友好,态度就像是見到多年的老友。
“早上好,最近過得怎麼樣?”條件反射地禮貌招呼,反應過來以後,立刻裝出一副被陌生人搭讪的警覺,繃緊表情地嚴肅詢問道:“我們認識嗎?”
“唔,忘了自我介紹,真是失禮,我是傑弗裡·克萊蒙德,請多多指教!”對方相當有活力地大聲說道,如果不是因為先入為主的偏見,我可能會對這人挺有好感。
“那麼,克萊蒙德先生找我有何貴幹?”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沒有心情跟眼前這位寒暄。
事實上,這次意外完全打破之前的好心情,此時已然四肢緊繃,随時都能起身走人。
對方笑容不減,似乎完全沒有察覺我的緊繃,亦或是并不在意,語氣輕快地回複道:“沒什麼特别的事,我今天在這附近辦事,恰巧遇到中田先生,忍不住就上來打聲招呼。”
胡說八道,這句話一個字都不能相信,我這可是坐在看不見窗的位置,你是如何偶遇我?
這家夥知道我在這裡,他是怎麼知道的...
算了,總之,這家夥很明顯就是沖着我來,一開口就叫出我的姓氏,想必是已經調查過我的檔案,理由自然是不言而喻。
我跟理查德走得太近,以至于吸引來這位的目光。
不過,對方既然已經給出一個場面上說得過去的借口,我也不好揪着不放,隻得不情願地接受這個說法:“原來如此,這家咖啡館挺好,安靜且整潔,我很喜歡這裡的甯靜氛圍。”
不聲不響地擠兌一番眼前之人,指責其打擾我享受安甯時光,這種程度估計不會有任何影響,隻是讓我自己好受一些,順便表達一番不滿。
果然,傑弗裡面色不變地迅速接話道:“那可真是不錯,我也很喜歡這家店的氛圍,看來,我和中田先生會很有共同語言。”
啧,這家夥在暗示什麼?刻意加重【共同語言】這幾個字,多半沒什麼好事。
我算是看明白,這家夥打算跟我耗着,直到達成某個目的。
這種時候,失去耐心不是明智之舉,我也隻得耐着性子陪他閑聊,這人意外地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從時事到金融都有獨到的看法,同時很會把握時機,整個聊天過程的節奏很讓人舒适。
不知不覺,我已經放下對他的警戒,這真是不可思議,如果不是心裡暗藏一絲偏見,認定此人别有目的,那麼我很可能已經陷入他的某個圈套。
他想要讓我放下警惕,我如他所願地表現出相談甚歡,我倒要看看這一切的背後究竟是什麼陰謀詭計。
好一陣談天說地之後,傑弗裡忽然話題一轉,狀似随意地談論起自己的家人,說是有個病重的父親,頹廢的大哥,以及,最讓人頭痛的、離家出走的弟弟。
聽上去就像是一個不幸的家庭,如果不考慮這個家庭擁有的财富。
感覺某人已經快要圖窮匕見。
傑弗裡提起某個他口中任性的弟弟時,臉上閃過些許莫名的神色,其中包括懷念和無奈,以及其他辨認不出的情緒,神态顯得十分複雜。
“我們家的那個弟弟,中田先生你也認識,他的名字是理查德·克萊蒙德,他常用的名字是...”
“理查德·拉納辛哈·德維爾皮安。”不由地出聲打斷,出于某種未知的心理,不太想聽眼前這位提起理查德現在的這個名字。
“喲!中田先生看上去一點也不驚訝,你早就已經知道理奇的真名。”傑弗裡語氣笃定地說道,臉上倒也不見訝異,可能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看着這人一副微笑面具的模樣,心下無名火起,說出一番十分傷人的話。
“我還知道:理查德·拉納辛哈·德維爾皮安沒有兄弟,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傑弗裡一直維持很好的完美微笑變得僵硬,很快就又恢複原樣,快得令人懷疑隻是錯覺。
“放輕松,我是一個朋友,我來此是帶着善意。”傑弗裡一邊如此說道,一邊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我卻是無視這番惺惺作态,再次重複一遍開頭的提問:“克萊蒙德先生找我有何貴幹?”
“叫我傑弗裡就好,我認為自己跟中田先生還蠻投緣。”
你這話可真是有趣,自己還在稱呼我為中田先生,同時又讓我直接稱呼你的名字。
你自己都沒有發現這種矛盾嗎?
“不敢,不敢,我這種小人物可不敢高攀您這樣的大人物。”
“...看得出來,中田先生對我有很深的誤解,這可真是傷腦筋!”傑弗裡語氣誇張地感歎道,同時還以手撫額做出無奈狀。
我卻是不吃他這一套,冷酷無情地起身道别:“招呼也已經打過,今天很高興認識你,克萊蒙德先生,我還有其他事,我先失陪。”
“請等一下,中田先生,我有一項提議,聽完之後再走也不遲。”傑弗裡坐在原地出聲挽留道。
聞言,視線望向出聲之人,發現此時的傑弗裡雖然還是那副微笑面具,氣勢卻是截然不同,一副手握底牌且自信十足的談判姿态。
我也有些好奇,這人費這麼大勁來見我的原因,無聲地再次坐下,沉默地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中田先生知道先代克萊蒙德伯爵的遺囑嗎?”傑弗裡以一個提問作為開場白,
“知道一些,重點大概就是:如果理查德與某個英國傳統家族的女士結婚,那麼理查德将會繼承一顆價值三億英鎊的鑽石;另一方面,理查德不願意犧牲自己的婚姻,為了滿足遺囑上的條款。”
傑弗裡點頭,不似剛才那副長篇大論有些唠叨的樣子,話語簡練地說道:“正是如此,萬幸的是,我們的法律團隊經過仔細研究,發現這份遺囑的一處漏洞。”
“漏洞?”明知故問道。
“漏洞在于04年開始實施的民事伴侶法,因為遺囑沒有明确規定民事伴侶相關的條款,理論上,理奇的同性伴侶同樣可以滿足條件。”
原來如此,因為那是上世紀戰後時留下的遺囑,克萊蒙德伯爵再怎麼機關算盡,總也是不可能預測未來。
“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關系巨大,你和理奇似乎...走得很近,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傑弗裡語氣輕佻地問道,聽上去好似就隻是在打聽朋友的感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