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賽場下來,沒了疾馳中風的加持,梁舒音渾身像被蒸籠罩着。
賽車服悶在毛孔上,裡頭的衣服已經濕得能擠出水來了。
她伸手去摘頭盔,想了想,又頓住了。
場邊的人都拿着手機在拍,若傳到網上,被舒玥看見,少不了又是一頓争執。
從她跟顧言西學車開始,舒玥就不同意這事,覺得太危險了。
隻是她管不了女兒,最後隻能妥協,讓她學歸學,但不能參加比賽。
雖然,梁舒音本來也沒想過要去參加比賽。
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于是,34°的悶熱高溫下,她頂着頭盔下了場。
“怎麼還不摘頭盔。”剛那夥人賭輸了,又開始壓她的長相。
“不會是長太醜,不好意思被圍觀吧?”
“你才醜,你們全家都醜。”
陳可可跳起來,恨恨地罵了句,就朝梁舒音跑了過去。
梁舒音帶着頭盔走了一截,熱得快中暑了。
算了,知道就知道吧。
陸延盛生日在即,舒玥估計也忙得沒空注意她了。
她伸了手,将頭盔摘了下來。
一陣風過來,烏發在風中翻飛,她随手将頭發往後撩撥了下,頓時舒服了不少。
她不知道,在她摘下頭盔的瞬間,場外某處幾乎沸騰了。
“WC,好正啊。”
“如果林岚算系花級别的,那這位可是校花了。”
“給錢給錢~”
“行行行,願賭服輸。”
“還真是個美人。”秦授有些意外,轉頭去看陸祁溟。
他卻已經收了視線,正低着頭,從煙盒裡抖出一根,咬在唇上,用手擋着風,偏頭去湊那粒在風中搖搖欲墜的火星字。
“這麼漂亮的女車手,沒想法?”秦授的口氣似玩笑似認真。
陸祁溟朝女孩的方向瞥了眼,沒什麼表情,片刻後,他籲出一口煙圈,淡淡開口。
“走了。”
秦授觑他一眼,再想問什麼,被他淩厲的眼風逼了回去。
然而,兩人剛擡了腳,秦授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老王。”他揮了下手機,朝陸祁溟示意了下。
陸祁溟隻能停步,站在一旁的香樟樹下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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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圍觀的目光中,梁舒音既不緊張,也不慌亂,有男生在她旁邊吹口哨,有人跟她搭讪,她都沒搭理。
不多時,陳可可跑了過來,一手接過她頭盔,一手遞給她一瓶水,吹起了彩虹屁。
“音音你剛才太帥了,你簡直就是我的神。”
早習慣了她的畫風,梁舒音淡笑道:“這下解氣了?”
“我可太解氣了!”陳可可重重地拍了下頭盔,“我猜那個林岚應該快氣死了...”
話音剛落,就見不遠處的林岚被一群記者團團圍住了。
“輸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請問你有什麼想法?”
“賽前想到過會是這個成績嗎?”
林岚面無表情走着,微低着頭頸,一路保持沉默。
倒是她旁邊的陳慎,摟着她,邊艱難地突破人牆,邊替她發話。
“抱歉各位,麻煩讓一下。”
有記者發現了這邊的梁舒音,忙調轉方向過來。
一個帶倆,林岚身邊慢慢空了下來。
巨大的失落感襲來,她緊抿着唇,鐵青着一張臉,朝梁舒音望了過去。
她不是沒輸過,隻是沒想到會輸給一個她壓根就沒放在心裡的人。
還輸得這樣慘烈。
一種被碾壓式的輸法。
更可怕的是,剛剛在場上,她其實察覺到了,如果梁舒音想,還可以赢得更多。
隻是她沒有,全程都像是在玩似的。
沒點天賦在身上,是不可能做到如此遊刃有餘的。
她輸得心服口服。
但她賽前被捧得太高,摔下來,終究是疼的、不甘心的。
梁舒音眼神沒什麼焦點地和林岚對視了一瞬,很快移開視線,仰頭,把剩下半瓶水都灌了下去。
倒是陳可可,大仇得報,名目張膽得瑟起來,小嘴叭叭的,生怕别人聽不見。
“挖人牆角這麼厲害,怎麼比賽就不行了?”
“天這麼熱,打臉疼不疼呀?”
林岚冷笑一聲,掙脫陳慎的手,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
被一群人圍着獻殷勤,梁舒音反應淡淡的,陳可可充當起她的經紀人,替她應下那些好意,或問題。
末了,旁邊有個男生問她:“梁舒音同學,要不要考慮加入GD?”
她想都沒想,面無表情地回了句。
“不要。”
話音落,她聽到了從斜前方傳來的一聲低笑。
那笑像是從胸腔深處悶出的,極低極沉,透着磁性的顆粒質感。
說不清是戲谑,還是無意識發出的。
循聲望去。
隔着幾米的距離,她對上了一雙深潭般的漆黑眼眸。
男人站在香樟樹底下,個子很高,輪廓利落,眼尾微微上挑。
是會引起女生尖叫的那種長相。
他一手插兜,一手夾着煙,賽場風很大,黑T貼在他身上,隐約勾勒出腹肌線條。
男人正平靜地跟她對視,目光不躲,亦不閃。
剛才旁人問她要不要加入GD,她沒多想,順着對方的問法,回了句“不要。”
此刻回想起來,才意識到語氣有些不妥,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難怪,會被人笑話。
但奇怪的是,這種事放在往常,她并不會在意,而此刻和男人對視,卻久久沒移開視線。
像是在較勁。
烈日西沉,天氣忽變。
有風吹來,夾雜着雨前的潮意,撲在人身上,黏黏膩膩的。
惹得她心裡也毛毛躁躁的。
男人迎着她的目光,靜靜凝試着她,絲毫沒有挪開視線的意思。
隔空相望。
空氣中有什麼炙烈的東西在攪拌着,碰撞着,發酵着。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
打破僵局的是陳可可。
“是他?”
“你認識?”梁舒音開口,目光卻并未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