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錦時注視他片刻,想要編個瞎話混過去,畢竟當初想出藥渣傳信這個法子為的不是什麼正經事,甚至現在想想當日頗有些自作聰明的意味,令人哭笑不得。
褚暄停一眼便看出傅錦時的盤算,他似笑非笑道:“孤可不信你們算無遺策到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會成為東宮的侍藥奴,所以提早商量好用藥渣傳遞消息。”
“起初,我們什麼都是不确定的。”傅錦時頓了頓,決定偏開話題,“不管是先進入地牢還是後來進入诏獄,甚至進入太子府,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自然也不确定怎樣傳消息牢靠些。不過我們說好了一件事。”
“何事?”
“隻要我不死,阿簡便不出手。”見褚暄停順着她的話走,傅錦時繼續道:“從一開始我的命就不是你們說了算的。”
當日與阿簡商量好要報仇之後,便一直在靜觀其變,後來陸琪出現,她猜測是阿姐傳的消息,便想要先進陸琪底下借他身份探查留雲灘大敗與邺城無援一事,也确定一下阿姐的情況,卻不想直接被扔進了地牢,而後緊接着傅家還成了那貪污叛國之人,她成了傅家餘孽。
起初她以為是中間遭了誤會,甚至想到了會不會是邺城那一萬鷹衛的事,可審訊過程中無人提起此事,他們提到的都是令她不敢相信的作為,是強安的罪名,她聽着一條條莫須有的證據甚至想笑,她那時很确信,陸琪不會故意污蔑傅家,定會還傅家清白。
于是她在地牢受盡刑罰,咬牙扛過所有審訊,然而卻始終沒有見過陸琪,漸漸地她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傅家叛國在這裡定死了,隻差她的口供再添一份證據。
就在她考慮要不要硬闖出去的時候,聽到了京城宣她回京受審的消息,她看到來帶走她的人穿的是錦衣衛的飛魚服,腰間别的是繡春刀。
那一瞬,她是真的以為京城可以還傅家清白的。
因為她知道北鎮撫司的司印是應寒川,應寒川是她的表兄,阿娘曾告訴過她。
然而後來,她還是失望了。
京城同樣想要定傅家的罪。
“所以,後來她是如何知道的你用藥渣傳遞消息?”褚暄停笑眯眯地問她。
傅錦時想了想道:“我入了太子府後,借着缺藥材的名頭去藥鋪挑選藥材,尋了個能煎藥的鋪子,包了藥渣,出來後借着拐角的遮掩,将其丢在了牆根,她一看便知。”
她将藥渣丢過去後,以她和阿簡的默契,阿簡甚至都不需要過去撿起來查看。
“你可不要告訴孤,你當日便在藥渣裡藏了消息,告訴她你日後用藥渣傳消息。”褚晝津幽幽道:“孤不覺得你會做這樣的蠢事。”
當時盯着傅錦時的何止太子府,其中不乏武功比傅錦時厲害的,那包藥渣瞞不過所有人,必然會有人前去查看,一旦發現裡面藏了傳消息的紙條,傅錦時與傅家再無翻身機會。
傅錦時木着臉看他,最終不得不說:“我小時候又要學醫又要學武,可偏偏我又愛玩,便總是想方設法地偷懶。而阿簡雖比我大上兩歲,但比我還愛玩。”
“不過兩家人看得緊,于是我們倆便想了個法子。”
“我們倆雖一個在将軍府,一個在州府,但院子是臨着的,中間隻隔了一堵牆,于是我們便在牆底下挖了個空,不管我倆誰想偷溜出去玩,就在牆底下放一包藥渣,藥渣裡頭放着的是油紙包住的紙條,并且約定每日晌午放,傍晚取,查看後便按照紙條上寫的時間地點帶着藥渣會面。這樣即便有人發現我們倆鬼鬼祟祟,也可借口研究藥理糊弄過去。”
傅錦時想到那時他們絞盡腦汁想出的處處是漏洞的法子,為此還沾沾自喜。
褚暄停聞言很認真的問她:“你們真的成功了嗎?”
“第一次就被抓住了。”傅錦時撇開眼,低下聲音,“并且因為撒謊挨了更重的罰。”
褚暄停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傅錦時等他笑夠了才又繼續說:“我用藥渣将消息傳遞給阿簡,讓她去查二皇子背後的人,後來我看到阿簡與四皇子待在一起,便确定了二皇子是四皇子的人。”
“你是第一個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麼多動作的人。”褚暄停斂了笑意,審視着傅錦時,“怪不得傅家沒有讓你也入戰場,你的父兄阿姐已足夠厲害,若再加一個你,父皇怕是夜不能寐,日日擔憂永州會不會成為你傅家的囊中之物,你傅家恐怕早不能留了。”
傅錦時低下頭,褚暄停說的不錯,所以她即便自小學武,跟随兄姐一起學習兵法,卻最終是跟着阿娘到處行醫,怕的便是朝廷的忌憚。
屆時,即便他傅家行得再正,帝王猜忌終會讓他們萬劫不複。
“你今日本是要與她相見,如今又為何改了主意?”
“四皇子跟她一起出來的,她脫不開身。”傅錦時說:“四皇子不信任她。”
她與阿簡本想借着這次機會見一面交流一下各自已經掌握的消息,她借着見二皇子的由頭,阿簡借着監視二皇子的由頭,畢竟之前他們隻是靠她的單方面傳遞消息,阿簡偶爾借着機會回應一下,這顯然是不夠的,結果沒想到還是不行。
褚暄停輕笑,“你這朋友哪日倘若真能取得老四的信任,怕是老四也活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