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墨緊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頓時眼前一亮。
四四方方的小院并不大,卻意外得幹淨。四面牆根下種滿了花,黃的白的,有的已經盛開,花朵大如拳,有的還隻是個花骨朵,微微垂首,半敞的花瓣中露出一點金黃的花蕊。
花叢邊放着幾個木頭削成的玩具,井井有條地排成一列,緊貼着花泥。
陳君遷回過頭來看見了她驚喜又意外的神情,不由得也笑了起來。
院裡一樣隻有兩間屋子,其中一間的門緩緩打開,一個頭發蒼白的老婦人扶着門框,一隻腳跨了出來,面朝院門的方向。
“是小陳大人嗎?”
“是我,顧嬸,今兒村裡打龍王,我來給你送兩條魚。”
陳君遷向老婦人走去,沈京墨的目光也随之望向老婦人。
待視線觸及老婦人臉上時,她微微一怔。
老婦人雙目緊閉,走起路來雙手都扶着牆壁。
是位盲人。
陳君遷放下水桶,快步迎上前去,扶着老婦人的手臂,搬了個闆凳讓她坐下。
老婦人卻像是察覺到了沈京墨的存在一般,指了指她的方向問陳君遷:“帶媳婦來了?”
她說話有很濃重的口音,和村裡其他人不一樣,沈京墨是半個字都沒聽懂。
隻見老婦人指着她連連點頭,陳君遷也不知跟她說了什麼,把老婦人哄得,笑得都合不攏嘴了。
陳君遷把老婦人按坐到闆凳上,從屋裡搬了張矮桌出來放到她面前,又說了幾句話,提起魚桶走向沈京墨。
“我去燒魚,你和顧嬸坐一會兒,等飯做好了咱們就走。”
雖然和顧嬸是頭回見面,但沈京墨還是乖乖點了點頭,畢竟做飯她不會,與其去添亂還不如陪老人家坐一坐。
陳君遷在桌邊給她也準備了一張闆凳。沈京墨剛一坐下,一隻手就被顧嬸抓住捧在了手裡。
顧嬸一邊輕輕拍打着她的手背,一邊對她說了些什麼,語氣聽上去十分慈愛親切。
沈京墨仔細去聽也沒聽明白,隻好向陳君遷投去求助的眼神。
他正蹲在廚房地上處理黑魚,離着不遠,能聽清她們兩人的對話。但他聽見顧嬸的話,隻是低着頭笑,沒有回應沈京墨。
沈京墨隻好也尴尬地沖顧嬸笑。
說了好半天的話,顧嬸起身,摸索着往屋裡走。沈京墨上去攙扶,卻被她按回到了凳子上。
陳君遷讓她放心坐着,她也沒法踏實等待,擔心顧嬸目不能視磕着碰着可怎麼辦。
好在顧嬸對家裡十分熟悉,不一會兒就從屋裡出來了,手裡還端着一壺水。
她給沈京墨倒了一杯,推到她手裡,重複地說着“喝吧”。
沈京墨低下頭去嗅了嗅,竟發現這水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她輕抿一口,果然清香撲鼻。
“這是花茶?”她十分驚喜地捧着茶碗,看看顧嬸,又看向陳君遷。
“不是茶,就是花,用院子裡的花泡的。”陳君遷抽空給她解釋。
顧嬸聽不懂兩人說話,就“看”着沈京墨滿意地笑,緊接着又熱情地給她倒了一杯。
沈京墨又喝了一杯。
再之後,她的杯子就沒有空過,她也就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直到再也喝不下了,才借口幫忙,去找陳君遷,順道問他顧嬸都說了些什麼。
他卻隻是笑,眼神看向顧嬸又看回她:“說你漂亮。”
真是胡言亂語,顧嬸明明看不見,如何知道她長得什麼樣?
沈京墨憋了口氣,不理他了。
這一頓飯,陳君遷做了有半個時辰,等到把魚刺剔了,一大鍋菜饽饽也蒸好了,他才和顧嬸道别,拉着沈京墨離開。
回家路上天已經黑了,陳君遷把剩下的兩條魚和水桶都留在了顧嬸家,如今手裡空空,便幹脆拉着沈京墨下坡,直到走到平坦的路上也沒有松開。
走出去一會兒,他低聲開口:“忘了顧嬸不會說官話,早知道就讓你在家看話本了。”
沈京墨搖搖頭,問他顧嬸的事。
“一個月前顧嬸家出了事,兒子兒媳、還有顧大叔上山打獵,一個也沒回來,八成是讓老虎叼去了。隻留下顧嬸和一個小孫子。顧嬸哭瞎了眼,日子過不下去。我把家裡的銀子和能用的藥材都送了過來,還是沒治好她的眼睛,隻能隔三差五來給她做頓飯,陪她說說話。”
他頓了一頓,又道:“本來是想帶你去看花的,顧嬸家種的花是村子裡最多最香最好看的,結果隻顧着幹活,忘了摘幾朵回去。”
他語帶歉意,沈京墨不禁淺笑:“花還是長在土裡更鮮活,一旦摘下來,不出幾日便不美了。”
陳君遷側目,看見她唇角的笑意,不覺心中一動:“你在上京的家裡,也種花?”
提起上京,沈京墨的眼神微微暗了下去,低眸輕語:“嗯,種芙蓉。”
“上京的家什麼樣?”
陳君遷感興趣地問她。
他這個問題問得太過寬泛,沈京墨一時不知從何處說起,回想了一會兒,才慢慢道:“四進院,前院待客,後院住人。我爹、我娘、我,一人住一苑,每苑都有自己的小廚房。還有一處花園,有假山、水榭、還養了一池錦鯉……”
說起上京的家,沈京墨便打開了話匣子。從沈府建制到名花異草,她都牢牢記得。
她難得如此健談,陳君遷靜靜地側目看着她,也把她說過的話牢牢記在了心裡。
回家的路不長,月華披身,靜谧安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