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日後還是宿在我房中吧。”
陳君遷穿衣裳的手頓時就僵住了。
他震驚地緩緩擡眼看向沈京墨,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勉強壓住心中狂喜,嘴角忍到快要抽搐。
沈京墨怕他誤會,忙解釋:“大人睡在别處難免讓人發現。屋裡還有些位置,在桌子和櫃子間鋪張軟墊,我睡得開。”
陳君遷抿唇,眼神在她說的那片空地上掃了個來回,暗自丈量比對這自己的身高。
沈京墨也抿着唇,心道他大概是怕心上人誤會,她這提議也确實欠妥,不然還是算了……
“要不還是……”
“我睡地。”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說完便都頓住了。
片刻後,又是同時——
“這如何使得……”
“還是什麼?”
屋内的氛圍一時尴尬起來。
沈京墨颔首不再說話了。
陳君遷見狀,把衣裳穿好,做主将這事定下:“地上潮,難免有蟲蟻,我糙人一個無所謂,娘……沈小姐就别和我客氣了。”
知他是好意,沈京墨也不再推脫。
此事既定,陳君遷去林嬸家,拎了五條圓滾滾的黑魚回來,每條都足有他小臂長。臨近晌午,陳大和陳川柏還沒回來,他便隻殺了一條魚,将剩下四條丢進水桶裡養着,等他們回來再殺。
殺魚時,沈京墨想來幫忙,但看見那躺在案闆上還時不時抽動一下的黑魚,又想起那滑不留手的黏膩觸感,她便站在廚房門口,不敢上前一步了。
陳君遷笑着幫她開脫:“廚房地兒小,站不下兩個人。沈小姐回屋去吧,等下殺魚髒。”
魚在火上蒸了不多時便熟了。
陳君遷又趁陳大不在,從他地裡拔了一小把還未成長的菜葉,焯了下水倒上點醋,又是一道開胃小菜。
他把飯菜端到了東屋,擺好碗筷,招呼沈京墨入座。
這還是他們二人第一次一起用飯。沈京墨坐在陳君遷對面,不免有些拘謹。
陳君遷夾起一大筷魚肉放進沈京墨碗裡:“這種黑魚又鮮又嫩,你嘗嘗。”
沈京墨長在上京,多吃豬羊肉,魚肉不常吃,所以不大會吐刺。以往家中做魚,她連筷子都不伸一下。
她低頭看了看那塊白嫩的魚肉,十分為難地拿筷子夾下指甲蓋那麼大一小片來,放進口中卻不敢嚼,隻敢用幾顆小牙一點點去抿,等确認沒有刺,魚肉也磨碎成了豆腐渣,一點味道都沒了。
陳君遷那頭已經啃完了一整個菜饽饽,她才吃下小半塊魚肉。
他看了看她碗裡沒怎麼動過的魚,還有被吐出的帶着肉的魚刺,想了想便明白過來原因,又夾了一筷子魚肉,仔仔細細把刺都挑幹淨了,遞到沈京墨面前,又把她的碗拿過來,繼續挑刺。
沈京墨見他隻顧着為自己去魚刺,勸他:“大人不必麻煩,我吃不下太多,自己挑就好了。”
“沒事兒,”陳君遷頭也沒擡,認真挑着,“這黑魚刺是多了些,不過味道還是好的。你多吃點兒。”
說完,他又問:“你平日愛吃什麼,我明日多給你買些。太瘦了可不行,過段時間日子涼了,容易受寒。”
沈京墨一愣。
她才不瘦!在上京,女子都以豐腴為美,她的身材隻算适中,為了吃胖起來,每天下午還得多吃兩塊點心、一碗甜羹。
隻是南下路上颠簸了半個來月,吃不好睡不好,才瘦了一些罷了。
至于愛吃什麼,七返糕、玉露團、水晶龍鳳糕,還有炙羊肉,都是她喜食的。
可這些東西永甯縣沒有,沈京墨想了想,隻道自己是苦夏,吃什麼都沒胃口。
說着,她眼前的一碗魚肉也吃得差不多了,陳君遷又夾來些,被她推拒了一番,他才自己動起筷子來,風卷殘雲一般将剩下的大半條魚和青菜打掃了個幹淨。
用過了飯,沈京墨主動幫陳君遷一起洗碗,卻被他攔了下來。
“晌午天熱,你回屋歇着吧。就幾個碗而已,我洗完正好把茅房頂子蓋起來。”
這怎麼能行?若是剛成親那幾日,還能用新婚當做理由,可眼下都已成親五六天了,她再呆在屋裡不出來,任誰都要說她這個妻子不合格了。
雖然夫妻是假,但名聲她還是在意的。
沈京墨沒走,正好趁機問他:“成天什麼都不做,我這心裡過意不去。村裡的女子嫁了人,每日都做些什麼呀?”
這裡畢竟不是上京,上京女子婚後打理後宅瑣事便要占去大部分時間,若夫妻感情好些,再為郎君撫琴、作畫,一日便消磨得差不多了。
可這些事在這裡都做不了,她反而不知道能幹什麼了。
陳君遷艱難地思考了起來。
他娘去得早,他沒什麼印象。雖然常去同村人家中幫忙,但多是些翻地、擇菜、做飯之類的體力活,像她這樣細皮嫩肉的大小姐,實在不适合做這些。
想了半天,他沖沈京墨神秘地笑了笑:“你答應我,先去歇晌,等晚上天涼快些,我帶你出去一趟。”
*
傍晚時分,陳君遷和沈京墨早早用過了晚飯。
他沒說要帶她去哪裡、做什麼,隻是從水桶中選出了一條最小的黑魚,放進金龍王的酒壇中,接着提起裝着三條魚的水桶,讓沈京墨跟緊了自己。
夕陽西下,金紅的晚霞染紅了葡萄村中家家戶戶的屋頂,也給一處山坡上的農院點上了些許顔色。
陳君遷拉着沈京墨的手,把她拽上土坡,來到農院前,重重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