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下值到家起,陳君遷就覺得沈京墨不對勁。
雖說她平時也甚少直視他,隻有不得不與他說話時才會和他對視一眼,說完又迅速移開視線,他也隻當她是害羞情怯。
可今天他一到家,就瞧見她将東屋門打開條縫,一雙杏眸清淩淩的,同情地看着他。
他覺得奇怪,拎着回家路上給她買的糕點,想過去同她說幾句話,可她看到他靠近卻慌張地關上了門。
陳君遷疑惑地站在她門口等了片刻,見她屋裡沒動靜,想了半天,轉頭去問陳大和陳川柏。
昨天夜裡不是都對好口供了嗎!敷腰上的藥是給他爹的,他這龍精虎猛的年輕漢子怎麼可能幹點兒活就腰疼?别是這老頭兒又說漏嘴了。
他腰真的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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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京墨倚坐在床頭,目光無神地掃過屋裡添置的新家具,心中天人交戰。
自打聽了那年輕婦人的話,她便始終放不下陳君遷已有心上人這件事。
俗話說,甯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倘若他當真已有意中人,她也不想做那毀人姻緣的惡人。
她可以隻要一紙婚書,然後搬出他家,絕不再打擾他們一家人的生活,亦不會阻止他與心愛之人相守。
她是必須嫁人,但沒人說那人必須得是陳君遷。等她找到合适的人選,就與他和離,他也不用被婚約牽累,可以娶他真正想娶的人。
如此,對他們二人都好。
她下定了決心,又一字一句地斟酌修改,準備好了說辭,隻等他下值便與他說清楚。
可方才看見他帶着一包吃食朝她走來,沈京墨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失禮、多麼傷人。
他連對她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妻都這般好,那放在心裡多年的心上人定是如珠似寶。她占着他妻子的位子,他怎會舍得讓心上人無名無分地跟了他?
她若真将原本的想法說與他聽,恐怕他隻會覺得玷污了心上人,會因此怨她、憎她,那往後的日子,隻怕連現在的相敬如賓都做不到,唯餘相看兩厭。
但她又的确需要一個名分來保住自己,若不嫁他,眼下她還能上何處尋個夫婿來呢?
沈京墨計劃了半晌的想法瞬間被打亂。
于是她慌張地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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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君遷在西屋和後院找了一圈沒找見陳大,最後從新搭了一半的雞窩裡揪出了陳川柏,問他是不是跟沈京墨說了他什麼糗事,怎麼她用那副表情看他,還一見他就躲。
陳川柏撓着後腦勺一臉迷惑:“不知道啊?林家嬸嬸送嫂嫂回來以後,她就直接回屋了,一下午沒出來。”
“回來的時候可有異常?”
“異常?”
“哭還是笑,喜還是怒,表情什麼樣?”
陳川柏撓頭的手抓得更用力了,五官擰成一團,使勁想了好半天。
“好像……和平時沒兩樣?”
陳君遷知道這小子在察言觀色這方面向來遲鈍,面無表情地在他腦袋瓜上狀似用力、實則雷聲大雨點小地抽了一巴掌,說了句“臭小子”,轉身離去。
雖然陳川柏看不出異樣,但陳君遷十分肯定,沈京墨心情不佳。
而且原因八成與他有關。
陳君遷在院子裡和她門前徘徊了足足一刻鐘,最後還是敲響了她的房門。
今天這事要是不問清楚,他怕是要連覺都睡不着了。
陳君遷敲過門,又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沈京墨才遲遲打開房門。
門隻開了一條縫,露出她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她眼眶微紅,看上去有些憔悴。
“你……”陳君遷小心地斟酌着用詞,“嬸嬸們惹你不開心了?”
沈京墨被說中心事,卻還是搖了搖頭:“嬸嬸們待我很好。”
“那怎麼哭過?眼睛都紅了。”
她剛回家時确實哭過,如今好不容易止住,聽他這麼一問,她竟又鼻尖一酸,覺得委屈起來。
她也不知道他有心上人啊!為何要指着她那般斥責?
沈京墨抿起唇來,不想讓自己再在他面前落淚,粉嫩的雙唇被她用力擠壓到泛白。
強壓下心中的不忿與委屈,她擡眼輕瞥他。
“陳大人,”開口時,她突然固執地又用回了這個稱呼,“你娶我,是出于自願,還是為了守約?”
如若隻是為了婚約,她這便與他說清楚,兩人做一段日子有名無實的夫妻,等她想到辦法,二人便一别兩寬,各生歡喜。
陳君遷聽了她的問題卻是一愣。難不成嬸嬸們說了什麼,讓她懷疑他日後不會真心待她?
生怕她憂心,他忙不疊保證:“我既然要娶你,就定會尊重你、愛護你,必不會讓你受委屈!這點我可以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