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一句,竟真實地讓人打抖,飽含着的陰寒,像一條蛇遊走在脖頸間,攪亂了劉和的神經思緒。
宦官,已經沒了什麼指望,往上想求的名利風光,往下求的就是活着。
一旦要活不了了,還有什麼怕的。
怎麼,怎麼這事就讓他攤上了呢!
劉和欲哭無淚。
當日他師父不過是挑撥離間兩句,說小徐兒看着瘦條條,竟很康健,才多久啊,救駕時受的那麼重的箭傷便已好了...
陛下自然不會白聽,李典禦越是肯定,他就越是膈應。一顆叫疑心的種子發了牙,這救駕之功也就有了瑕疵,有了裂紋的美名每一次被提起,都是加速的蛀空。
到了碎裂的那一刻,會更慘烈。
這裡頭,是滴水穿石的水磨工夫,又怎會讓陛下這麼快就發作呢?
他還在暈眩的功夫,卻已被人松開。
徐雁行打量着他狼狽的樣子,滿意道:“原來如此,回去我便備謝禮。”
劉和驚魂稍安,這才發覺自己竟在迷迷糊糊時都将話颠三倒四露了出來。
小詹拉起他,敷衍似的給他拍去了身上的草莖,又拾起地上已經被壓變形的高山冠,貼心幫劉和系好。
熱情地拍他肩膀:“剛才弟弟也是心急,劉哥哥莫怪,莫怪啊!”
“聽說前個你又進給你師傅許多禮,其中還有個蔺草墊子,你師父也是見人就誇,”徐雁行笑吟吟地:“隻是我看,還是不及你賣往外頭的那個好。”
小詹接話:“可不是,那是象牙細簟吧,桐州牧進獻給陛下的,也不過是這樣的。”
劉和打了個抖,這是威脅,是要讓他閉好自己的嘴。
徐雁行慢條斯理地:“你放心,謝禮必然是要好好備給你的,都是上好的東西,送去的時候,必不會...”她最後這句話放得更慢:“驚動你師父。”
劉和瞳孔微縮。
他師傅劉安心胸不大,最恨背叛,若是知道徐雁行給他備禮,必然起疑。
這是離間。
原本這些招數他玩得門清,現在盡數被回擊到自己身上,才覺察出難受。
仿佛被一根繩子勒得透不過來氣,卻隻能哈腰勉力呼吸。
徐雁行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這一臉的傷,倒難解釋,如今人人都知道,我徐雁行四處打聽消息,若是偏你挨了這一頓之後,竟不再問了...”
劉和倒吸一口氣,這是要挾,是示威。
是要他倒過來還得求着徐雁行辦事!
劉和能聽到自己齒間切切的聲音,他努力堆出笑紋:“是,徐爺大度,必不會為難小的。”
他在暗示,留他在劉安那,還有許多用處。
徐雁行随意點點頭,劉和松一口氣:至少眼下命是保住了。
辦法可以以後想,可命隻有一條。
他一轉頭,蕭疏靜靜地,耐心地站在不遠處,仿佛在等待一個獵物。
這小子可比徐雁行可怕百倍!
劉和猛地向徐雁行撲去,使勁抱緊她的官靴:“徐爺,帶和官一道走吧!”
他胡亂哭道:“這小子,他,他瘋了啊!”
徐雁行站在當地,看向蕭疏。
他像一頭幼豹,還未長成,也沒什麼凜冽的氣勢,隻有黑瞳中一團不滅的火,沉寂而又決然地燒着。
“走?誰說要走?”徐雁行俯視他,慢慢道。
劉和傻了:“徐...徐爺,我可..我可...” 我可還有用處呢!
徐雁行笑了一聲:“我要問的都已經問清了,殿下要同你叙舊,我又怎麼好阻攔?”
如同五雷轟頂,劉和軟在地上,眼睜睜地看着蕭疏神色沉沉,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