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風烨道:“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為何假扮郡主,我黎風——黎楓來此,隻為面見郡主。我受連長洲之托而來,連長洲與郡主交情如何,莫非你們都不清楚?”
這枚令牌雖不能直接證明連長洲身份,卻在大景人中頗具分量,至少能與這假郡主周旋片刻,多問幾句楚青瀾去向。
果然,假郡主對後一句話不為所動,卻仔細看了那道令牌,興緻頗豐,“哦?雀令?”
“正是!”
武林之風興盛,江湖中人拜入百官,兩者催合,縱然情報組織密如急雨,天下間,唯有十二樓中的鳳、雀、蛇、狸四樓出類拔萃。
蛇樓以刺客、暗衛一類血腥營生聞名;鳳樓主管海内外商賈貿易;狸樓掌情報往來,暗樁遍地,通聞天下隐密;雀樓中人卻如鳥繁多,大隐隐于市,精通市俗百藝,最平凡,也最神奇。
十年來,頭三年連長洲常與自己同行,後七年,他便奔着自己的初心去了。
兩人一年幾度會面,不知怎的,連長洲那光宗耀祖的功名沒考上,卻混到了一枚雀令。
持雀令者,便為雀君,如鳥歸林,蔽入凡塵。
入雀樓,飲雀酒,禦領群鳥,萬死不辭。
一令代表一名雀君,長尾山雀,正是連長洲的象征。
沒有人知道世間究竟有幾人持有雀令,也沒有樓外人知道所有雀君的真實身份。
百雀栖林,隻認令,不認人。
黎風烨并不清楚連長洲從何而來雀令,按照雀樓規矩,連長洲亦不能說。
确認真僞之後,常常憑借雀令到處往來的人,反倒成了黎風烨,哪怕雀樓中人,人人都曉得黎大俠原來是某名雀君的“手下”。
兩人氣氛漸緩,假郡主眼中懷疑,笑道:“聽說雀令火燒不融,水覆不沉,可擋刀兵。”
黎風烨知他不信,也說:“我沒必要騙你。”
假郡主沉吟一聲,揭過此事,問:“那你說說,連長洲此人為何不親自前來?”
“他來不了!”黎風烨斬釘截鐵。
“為何來不了?”假郡主又問。
哪怕此人肖似謝珂,屢次戲耍自己在先,黎風烨不願告訴他書生病重一事,何況此地還有衆多護衛在場,萬萬不能透露此事。
黎風烨咬緊牙關,不說。
假郡主雙眉一揚,再也不瞧令牌,潑茶向他,喝道:“拿下此人。”
難道他們不能平心靜氣好好聊聊?先拿招親一事掖他,又拿聖旨、王印壓他,言辭雲裡霧裡,一而再再而三,黎風烨實在忍無可忍。
隻見黎風烨登時起身,兩腳踹翻案幾,闖進珠簾之中。
混亂間,他鎮定避開護衛拳腳,甩起衣袖,遮掩之下,貼身靠近某位護衛,矮腰一閃,順手奪過對方鞘中長劍。
兵器在手,黎風烨掠至站起身的假郡主身畔。
假郡主拂袖一揚,似要出招,黎風烨卻毫不留情,蹬腿攔住假郡主去路,一舉揮劍。
寒芒貼近假郡主頸項,不是劍柄,不是劍背,而是劍刃相對。
眼見郡主受制,護衛動作一滞。
而黎風烨右手持劍,左手掐住假郡主小臂,一時锢得對方動彈不得,直視假郡主,笑道:“拿下?他們沒我快,如何拿下?”
黎風烨盯着假郡主的面容瞧,越覺得此人長相肖似謝珂,越覺得看不透對方。
假郡主神色稍變,似要發難,又仿佛并無此意。
衆人僵持半頃,假郡主終于開口,竟是緩緩一句“不錯”道出。
“什麼?”黎風烨不解。
說時遲那時快,忽有掌風襲來,黎風烨下意識回招,卻被假郡主輕易躲開。
他衣袂飛揚,區區一霎那,竟已破開紙窗,縱身掠去。
那道身影……
黎風烨不敢多想,連忙跟上假郡主步伐。
*
白衣飛舞在前,風聲響聲不絕。
瞧着兩人之間刻意時遠時近的距離,望着白衣人遊刃有餘地取簪摘钗,落在人後的黎風烨不但追不上,心中還懊惱無比。
先前借那一掐試探,黎風烨發覺假郡主外家功夫絕不如他。
然而掌風之後,假郡主自如避開他的招數,顯然熟知他習性,此時又遠遠将他甩在身後,分明誠心戲耍自己。
與黎風烨交手者衆,猜得到他出招之人,僅僅山莊中自小與他嬉鬧的玩伴們,鳴春山莊子弟皆不善于身法一道,唯獨一人例外。
容貌有變,嗓音不同,但白衣人輕功似雁無痕,如風飄忽。
天下間如此無出其二的身法内息,這男兒身假郡主,絕對是謝珂!
隻能是本已死了十年的謝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