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心理咨詢室回來,阮秩感覺好受了一些。
他用被子把自己一裹,伸手夠到床頭櫃上的全家福,一聲不吭地盯着看。
全家福已經被阮秩每天擦得很幹淨了,但是阮秩還是用手來回撫摸着相框表面,直到把手指磨得生生泛紅。好像擦得越幹淨,父母留在他記憶裡的形象就會越清晰。
阮秩想給外公發條信息,又想起最近他案子多,現在應該正忙着開庭。
還是不打擾他了。
出租屋是校内的老舊居民房改造的。興許是水管有些老化,有水流過排水管時,會突然發出悶悶的轟鳴。那聲音一抽一抽的,是一般居民都會覺得惱人,嫌棄抱怨的聲音。
阮秩側耳聽了一會兒,那聲音逐漸微弱,繼而徹底安靜。阮秩卻很希望那聲音再多響一會兒。
房間裡重新回歸一片死寂,靜得讓人心慌。但阮秩已經習慣了。
自他父母在三年前那場車禍中意外喪生,他便跟外公住在一起。他外婆去世得早,外公又是民一庭法官,經常忙到腳不沾地。雖說今年就要退休,但老先生還是想趁退休前再多做點兒實事。
高中三年,往往是阮秩起床上學時,外公還在休息;而阮秩熬到淩晨刷完題,外公已經睡下了。一周下來,祖孫倆能說上話的機會屈指可數。
那時,家裡也常常像現在這般寂靜。
阮秩不想讓外公擔心,隻是将嘴唇抿得更緊,刷更多的題,将一腔心事,都埋在越壘越高的習題冊裡。
屋外,夕陽還殘留着餘晖。房間向陽,算不上昏暗。但阮秩還是把每個房間的燈都打開,又在手機上挑了首喜歡的歌,把音量調到最大。
他想找個人說說話。
手指打開一問三不知的聊天框,又停住了。
找他又能聊什麼呢?
這個點,他應該剛下班,現在應該很累吧。
聞司的聊天框緊挨在一問三不知下方。
阮秩猛然想起,自己還沒跟聞司好好道謝。
“早上确實是低血糖犯了,下午去醫院開了藥,現在好多了,謝謝。”阮秩撒了一個小小的謊。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有肢體接觸恐懼。
聞司秒回:“不用客氣,你好好休息啊”。
如果不是下午看到阮秩從心理中心出來,聞司就真的信以為真了。
阮秩的這條消息好像被酸梅苦酒浸泡過,字裡行間透着一股莫名讓人心酸的氣息。
聞司想了想,又加了個摸摸頭的表情。
阮秩看到回複,微微笑了。
迎新一結束,便輕松了很多。不用去社團排練的日子過得很快。每天學院、食堂、出租屋三點一線,回家便跟一問三不知去遊戲裡刷刷簡單的劇本殺副本,一個多星期就被囫囵吞掉了。
直到聞司在群裡發布大戲的招募通知。
看得出來,聞司對待劇社大戲比迎新晚會要鄭重許多。
大戲的時長一般是兩個小時左右,從劇本到服道化都非常自由,全部由劇社成員自己決定,可以說真正展現劇社水平、真正實現大家的表演欲的最好機會。
雖然這次大戲是劇社内部活動,學院不會報銷,但是他們可以去拉贊助。去年的贊助商——校内的一家火鍋店,就是聞司拉來的。大戲之後,全體去這家店慶祝,老闆還慷慨地給他們走了員工優惠打八折。
劇本都還沒選定,聞司就急吼吼地直接私聊阮秩,問他想不想來演男主角。
“保證會選一個适合你的劇本,适合你的主角。”
阮秩咬着嘴唇,沒立刻回複。這正是他所糾結的。
不僅是要不要演男主角的問題,而是......
要不要繼續在留在劇社。
之前他去心理咨詢,也跟咨詢師提到過這個困擾。那時,他已經萌生出了退社的想法。
最主要的,是阮秩擔心,在平時排練中,他對肢體接觸的恐懼會暴露出來。
迎新排練時,大家免不了小打小鬧,偶爾你碰我一下,我推你一把,都是正常,誰也不會在意。但阮秩不一樣。他總要忍很久,才能把那股難受的感覺強壓下去。而且,在人堆裡待久了,阮秩也并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