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弟弟是怎麼想的?”我問道。
“他?”萊維娜笑了一下,繼續說:“他巴不得整天都能看到我,當然可願意來了。”在面對自己的家庭時,隻有提到她的弟弟,萊維娜才會像這樣輕松地笑。“況且,我也希望他來到這裡,我還能好好照顧他。”
我聽出她話裡的意思,很驚訝:“你媽媽對他不好嗎?”
萊維娜輕輕搖搖頭:“不是不好,隻是……”她頓了頓,接着說:“我覺得她還沒能從自己失敗的婚姻裡走出來,再加上丹爾遺傳了我爸爸的長相,所以總能讓媽媽想起那個在她看來決絕無情的人,丹爾給我寫的信裡說媽媽對他總是時好時壞。”萊維娜的目光暗了下來,她低下了頭,漫無目的地看着塔下的風景。
“我記得你說過,你弟弟性格有些孤僻。”我想起她曾經對我說的。
“對,他很小的時候正是我父母吵的兇的時候,那時候我總是抱着他縮在床上,捂住他的耳朵不讓他聽到,我想從那時開始,他的性格就已經形成了。”萊維娜說,她逐漸擡起頭來。我知道随着時間的流逝,童年的傷痛會漸漸被淡忘,但它絕不會消失,況且我們也僅僅隻是十四歲的少年,還需要時間。
“所以,就像我之前說過的,”萊維娜對我苦笑了一下,“有時候我甚至甯願這一輩子都見識不到魔法,這樣我的家庭是不是就會完整。”
仿佛是一片落葉落到了甯靜的湖面上,我的情緒也不可避免地産生了波動,驚訝,心酸,難過,這些情緒依次在我心裡出現,忽然想到萊維娜,西裡斯和曾經的我竟然都有相似之處,我們都曾刻薄地埋怨過自己,盡管那不是我們的錯。那時候,沒有人安慰我,也沒有人願意傾聽我的煩惱,又或是我根本不願意敞開心扉,如今的我,終于有能力去給予我未曾獲得的溫暖了。
我對萊維娜講述了自己的經曆,“我那時也怨恨自己,經常想着,要是自己不在,姨媽就能過得更幸福了。”我從來沒有提到過這段事,萊維娜抿着嘴聽我講完了全部的故事,真是的,明明是我的事,她的表情卻像是自己也親身經曆了一樣。
“我必須說,那不是你的錯。”萊維娜又把我脖子上的圍巾拽緊了一點,眼圈已經泛紅。
“我知道,可是關鍵在于,你知道嗎?”我盡量用溫柔的語氣說道,晚間的風刮得更厲害了,我感覺到沒有被圍巾蓋住的皮膚有些刺痛。
“我知道自己很蠢,總是問些幼稚的問題,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去設想,自從我來這裡上學後,獨留丹爾一人在家受苦的負罪感又變得越來越強……”聽到這,我再也忍不住了,伸出手捂住萊維娜的嘴,她的嘴巴一張一合的,最終還是安靜了下來。
“你這麼說就對自己太不公平了!”我有些激動地說,或者用吼更合适,萊維娜愣住了,她泛紅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似乎沒想到我的反應會這麼大。看到她這樣,我感到一滴溫熱的液體從我的已經視線模糊的眼睛裡流下來,逐漸被寒風吹滅了溫度。
不該是這樣的,我們都不該這樣去想。
“佐拉,你怎麼也哭了?”萊維娜伸出手去擦我臉上的淚水,可這反而讓我的鼻子更酸,接着淚水就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湧出來。我在說自己的故事時沒有哭,小時候面對其他人惡意的言語時沒有哭,甚至如今想到父母時,我也很少會哭了。如今我看到這個帶給我無數溫暖與美好的女孩,被往事糾纏時,卻這麼難過。
“你為什麼從來沒告訴我你一直以來都覺得對不起你弟弟?”話說出口,我才注意到語氣裡的埋怨。
“我隻是覺得這些情緒,怎麼說……”萊維娜有些無措地解釋道,“通常情況下我描述不好這種感覺,這種感覺也不是一直存在,就不想添麻煩。”
“不麻煩。”我堅定地說,“永遠都不麻煩。”
夜間的風還在肆意地吹着,天文塔外輕易地就能看見滿天繁星,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上次給西裡斯過生日的場景,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我說完後,場面安靜了幾秒,萊維娜眼睛更紅了,她開始大聲地抽泣,我确認天文塔的門已經上鎖了以後,又走回她身邊,就這麼安靜地聽她發洩心裡的情緒,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抽泣聲越來越低,我拿着紙擦了擦她滿是淚痕的臉。
“有沒有感覺好一點?”我輕聲問道。她點點頭,一雙褐色的眼睛在哭泣之後顯得格外明亮。
“佐拉,雖然是我說以後不要再說謝謝,可我真的很感謝你。”萊維娜用力吸了吸鼻子說。“那就别再說感謝了,我知道如果是我,你也會這樣的。”我又遞給她一張紙說。
“最近我是不是問了你太多問題了?”萊維娜又說,“那些問題都很難回答,我真是太蠢了。”
“可是我們就是應該不停地問為什麼,追尋正确的答案總比我們對問題視而不見要好得多吧。”我回答道,我記得這句話是小時候聽姨媽說的,那天我在學校遭遇了不好的事,回到家忍不住問了姨媽很多問題,她都耐心地解答了。隻是後來我回過神來,頓時覺得不好意思,就說了類似萊維娜剛剛說過的話,姨媽就是這麼回答我的,現在我才意識到,這句話我竟然記了這麼久。
“以後你有什麼不開心,願意的話,都可以講給我聽。”看着眼前的萊維娜雖然因為哭泣而略顯狼狽,但是好歹重新振作起來了,我如釋重負地笑着說。
“好,”萊維娜用力點點頭,“你也是,我也永遠願意聽。”
是啊,就這樣,把過去的傷痛都埋葬在過去,我們都要奔向一個嶄新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