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她有這樣的父親?
但她最終沒膽量跳下去。
兩個星期之後,她回到學校。
舅舅照例把她送到校門口,然後拍拍她的肩膀,笑着:“去吧,好好讀書。”
自那之後,李成再也沒有出現過。
林銜月當時隻以為李成是被舅舅吓跑了,就像當初在母親葬禮時一樣。
直到聽李言才說起事情的始末,她才明白自己當時簡直天真的可怕。
當年李成原先打工的工廠因為效益原因倒閉,新找的工作無法維持他寶貝兒子的金貴生活,于是把算盤打到林銜月身上。
就像他說的,林銜月已經十六歲了,又是個長得還不錯的女孩子,随便做點什麼就能養活他們一家。
學校那件事發生之後,或許是舅舅舅媽找到李成,又或許是李成找到舅舅舅媽,但無論哪種,最後的結果都一樣。
他們之間簽了個協議,從林銜月高一開始一直到大學畢業,舅舅舅媽會每年給李成一筆錢,但條件是,他不能出現在林銜月身邊,擾亂她的生活。
相當于舅舅舅媽用錢,保護了林銜月這六年學習生涯的平坦順遂。
而這筆保護費的受益人,正是她自己的親生父親。
想到這,林銜月的眼瞳不由得劃過一片陰沉,指尖掐進肉裡,泛起細微的刺痛。
林子行的眼睛沒從她身上挪開,自然是将她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眉間微蹙,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
“其實我最開始是不同意這個方案的。”
林銜月愣了下,呆呆地開口問:“什,什麼?”
林子行的臉色很平靜:“我當時的想法,要麼我們打官司和李成争奪你的撫養權,要麼我們就硬耗着,等李成知道我們的态度之後自己堅持不住先離開。”
“那為什麼沒有去做呢!”
林銜月急切地問:“為什麼都想出辦法了,最終卻還是選擇給他錢呢!”
林子行盯着她濕漉漉的眼睛,半晌,輕歎了口氣,聲音很輕:
“因為我們都希望你沒什麼顧慮的生活。”
心髒裡像是翻起一個巨大的浪,猛烈地向胸腔上沖撞而來,然後化作潮濕的水汽,順着血管神經翻湧而上。
林銜月定定地看着他,臉上出現一瞬間情緒的空白。
“無論選擇那兩種方法其中的哪一種,你都免不了要受委屈,我們不想你受委屈。”
林子行接着道:“如果姑姑還在,她肯定也不願意看到你受委屈。”
淺薄的眼眶終是兜不住積聚的熱氣,彙成滾燙的淚珠從臉頰滑落下來。
她聲音哽咽着:
“其實不用的,不用考慮我。舅舅舅媽,還有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很多事情了,我不想,不想成為你們的負擔。”
林子行擡手擦掉林銜月臉上的淚珠:
“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嗎,銜月,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是不存在所謂的負擔和拖累的。”
“你也不用因為爸媽給李成錢就在心裡把自己判定成十惡不赦的罪人,當時的決定是他們兩個成年人拍闆的,别用這個來懲罰什麼都不知道的自己。”
說到這兒,林子行笑笑:“你看,高中三年你有在努力讀書,交好朋友,感受校園生活,考到京北大學,讀自己想要學習的專業,上大學之後成績也一直名列前茅,有對自己人生清晰的規劃,”
“銜月,你的每一步都在往前走。隻要你一直往前,李成和李言才就會被你甩在身後,所以,千萬别因為他們的所作所為影響自己的人生步調。”
林銜月恍惚了下,擡起眼睛看林子行。
因為濕氣而一縷一縷的睫毛形成間斷的陰影,像是把她的記憶切割開來,其中某段被定格放大,在視網膜上無比清楚地播放起來。
迎着她略微回神的眼睛,林子行笑了下,洞察一切似的:
“自從發現你知道一切卻沒有表現出來之後我就在想,你的确是長大了、成熟了、也更有主意的。”
“但是銜月,我們是出于希望你更好去做這件事,所以請你,也别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好嗎?”
林銜月眼睫輕顫了下,沒說話。
-
傅初白一腳油門開進俱樂部的車庫後,先是繞道去看了看最近那幫小子的訓練成績,然後才擡腿上樓推開辦公室的大門。
經理老齊和陸宴楠都在。
“看朋友圈了嗎?上次被你開除那個蠢貨又被他新找的那家俱樂部開除了,老闆正在罵他呢!”
陸宴楠揚了下手機。
老齊沒反應過來,問:“就老傅讓他找員工,結果跑到專科技校裡拉大旗騙小孩錢,兩頭通吃的那個?”
陸宴楠點了下頭:
“聽說他到了下家俱樂部之後還玩以前那套,結果翻車,那幫交了錢的小孩沒能成功到俱樂部裡摸車,逮着他把人給揍了!”
老齊愣了下,似乎沒想到外面的青少年現在已經成長為他不認識的樣子。
傅初白倒是沒什麼多餘的表情,隻唇角微微往上擡着,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老齊看他這樣子,眉間微動:“我聽老陸說,你前些陣子在場子裡練車了?”
傅初白明白他這話裡的意思,挑眉看了下他,沒說話。
倒是旁邊的陸宴楠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拍大腿站起來,沖到電腦邊上就是一通操作:
“說起來這事,老齊,你真的應該來看看那天的監控,看看這個人是多麼的重色輕友!那女孩什麼都沒幹就坐上了他的副駕!”
“我到現在還沒坐過呢!”
傅初白頂了下牙,笑起來:“我要是在你幹點什麼之後就讓你坐上我的副駕,你不覺得奇怪嗎?”
老齊瞥了眼明顯心情很好的傅初白,也笑起來,走到電腦邊上坐下,開始看陸宴楠調出來的監控。
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從音響裡傳出來。
片刻,老季往後靠在椅背上:“該說不說,你的技術沒生疏,練練之後拉去比賽沒問題。”
“我讓你關心的是這個嗎?”
陸宴楠咬着牙。
傅初白聳了下肩,對老季的話不置可否。
“隻不過,”
老季停頓了會兒,眼睛微微眯起來,像是在回憶裡搜尋什麼:“我總覺得監控裡這姑娘我好想在哪裡見過。”
他話音剛落,沙發上的傅初白就懶懶地掀起眼皮,漆黑一片的眼眸藏在睫毛陰影下,凝着讓人看不清楚的、暗暗的光。
“不可能,”
陸宴楠否定地很快:“這是我們這學期剛認識的外語學院的好學生,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你能見過?”
“真的!”
老齊擡手揉了下太陽穴:“我絕對在哪見過!在哪兒來着!”
陸宴楠還想繼續強調這件事情的不可能,傅初白就站起身,兩三步走到辦公桌前面,手指屈起,指節輕敲桌面,眸間明明是懶散的笑,卻偏偏漾着些别的什麼情緒:
“你慢慢想,等想到了,記得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