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婢女将茶端來。
溫雲姝借機抽回手,那隻被握過的手縮進袖子中,雖是做戲,可男人掌心的溫度卻似乎像烙印一般,怎麼都不肯消失。
一旁春芽彎腰附耳低語道:“姑娘,今日梨園出了新菜品,你不去瞧瞧?”
“嗯。”她點點頭,慢慢松開手散去掌心的溫熱。
如果不去的話,外祖父定會猜測她是否還在擔心父親的事情,如此溫雲姝便裝作惦記梨園的東西,跟兩人行了禮便去先離開席間去了梨園。
待她走後,虞泓遣退下人,将剛從書房取出來的金絲楠木匣子遞給陸啟淵,沉聲說道:“姌姌的事,有大人在我便放心了,那日答應的承諾今日兌現。”
木盒做工精緻,打開後裡面裝着一幅畫卷。
陸啟淵站起身接過,眼眸掃過木盒裡的卷軸,嗓音清冷溫和,“外祖父不必擔心此物會落入他人手中,既然是姌姌嫁妝,那她在陸府一日,這畫卷便在一日。”
虞泓輕歎口氣,點頭。
蓋子快要合上時,他忽的擡手緊緊抓住陸啟淵的手腕,欲言又止。
陸啟淵擡頭看向他。
隻見虞泓退後一步,展袖擡手行李,嘴唇翕動顫抖,“陸大人,還望日後能善待姌姌,這孩子已經很苦了。”
陸啟淵放下木盒擡住他的手,嗓音低沉清冷,“外祖父放心便好。”
“多謝!”
“隻是這卷軸如何得來的,還要勞煩外祖父講一講。”
雲塘梨園的美食是京都都難以品嘗的美味,成婚之前溫雲姝每隔一段時間便從京都趕回來小住幾日,嘗嘗這梨園新出的菜品,再逛逛胭脂鋪,每每滿載而歸。
今日她看着滿桌的糕點愣神片刻,才慢慢拿起小銀叉挑起一塊桂花栗子糕放進口中。
綿密松軟的口感和甜度都剛剛好,可她卻有些食不知味,隻吃了一小口便停了下來。
春芽見她神情恹恹,忙說道:“許是剛吃過午膳的緣故,不然帶回去,等姑娘餓了再吃。”
溫雲姝點點頭,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
冷風撲面而來,惹得她蹙起眉頭,臉頰粉黛輕施卻及不上冷風拂過留下的那抹紅,杏眸瑩瑩,更是我見猶憐。
她垂目看向底下的人,皆都裹着厚厚衣裳腳步匆匆。
之前她也是跟這群人一樣,拎着食盒開開心心地趕回去和家裡人分享。
而現在。
溫雲姝回眸瞧了眼桌上的食盒,隻覺得心中似有一塊大石頭,壓得人幾乎要喘息不了。
虞宅内廳。
陸啟淵押了口茶,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然明白這畫卷的來曆。
男人食指輕叩桌面,黑眸眯起,須臾轉頭看向虞泓,嗓音低沉淡淡,“既然如此,那還請外祖父不要将今日之事向第三人說起。”
“這是自然。”虞泓摸着胡須點點頭應下。
“不過,”他繼續說道,“阿姝這孩子性格倔強,有時候認準的時候就一定要去做,還勞煩姑爺你幫忙勸勸。”
陸啟淵垂眼,“好。”
溫雲姝回來時瞧見馬車上已然備好了東西,下人還在整理物品,她将食盒遞給春芽,提裙邁上台階進入内廳。
“郎君?”
陸啟淵掀眼望過來。
她微微抿唇走到他面前站定,瞧着桌上擱置的茶盞輕聲開口,“外祖父呢?”
“他說有件東西要讓你帶回去,”陸啟淵擡手想要取首杖,面前妻子比他快一步将首杖拿過來遞給他,動作自然又親昵,他頓了頓擡手接過,而後站起來,單手撐住首杖站定,語氣微淡,“等下恐怕要早些回去,近日朝堂有事。”
溫雲姝自然是答應的。
說話間虞泓從後院過來,身後下人抱着一個黑漆描金牡丹花托盤盒跟在身後,他招招手示意溫雲姝過來,指着盒子說道:“這是你外祖母當年為你出嫁準備的,成婚那日不便給你,今日拿回去吧。”
溫雲姝眼眶一熱。
外祖母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因病過世,而今日她卻收到了成婚禮物。
回去路上天色已晚,車内一片寂靜。
高山騎馬跟在馬車旁,拉着缰繩扭頭看向那扇小窗,裡頭什麼動靜都沒有,公子也沒有喊他做事。
他挑了挑眉,拽着缰繩樂得自在。
車内燭光搖曳,台上燈油快要燃盡,溫雲姝拿起一旁小剪輕掐一下燭絲,又從旁邊小瓶中取出一些燈油倒入。
燭絲噼裡啪啦響了幾聲,愈發将逼仄空間照亮。
驟然被晃到眼,陸啟淵微微擰眉,擡眸看過去。
這道眼神太過淩厲,是經過官場無聲厮殺後特有的戾氣,看的溫雲姝心裡緊張便放下剪刀拿起手帕微微側身過去,剛想開口,忽的馬車劇烈晃動一下。
本就沒有坐穩,此時重重颠簸一下,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猛地向前跌去。
溫雲姝猝不及防,睜大眼眸看着前面桌角,心被高高提起。
忽的一隻手伸過來将她攔腰接過去。
骨節分明的手扶住她的肩膀,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将人往後輕輕一帶,恍惚間,溫雲姝聞到一股極淡的檀香和藥香混合的味道。
下一瞬,她的臉貼近堅硬胸膛。
耳畔是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肩膀上搭攬着陸啟淵因用力指甲微微泛白的修長食指。
她愣怔幾分後手忙腳亂爬起來,慌亂間按到他的腿,那隻腿瘦弱柔軟,不似胳臂那樣富有肌肉,反而是病态的肌肉萎縮感,瘦弱的仿佛隻剩下骨頭。
溫雲姝腦海中猛地閃過那根方竹鑲玉手杖。
“夫人。”頭頂陸啟淵沉沉嗓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