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物間”裡沒有燈,看來是從不需要光的。它的下方被挖空了,海因茨他們好像站在一個高台之上,縱深至少有兩三層樓那麼高,海因茨探頭往下面看去——
下方屍橫遍野,比起停屍房更像亂葬崗,裡面“縱橫捭阖”着不知多少蟲的屍體。甚至剛剛他們聽到的那聲巨響就來自于屍堆頂端,從身份上說是海因茨隊裡的飛行員老雌蟲飛利浦。
那隻即将退休的可憐老蟲和其他屍體一樣,全身布滿無法愈合的撕裂般的傷口,甚至連瞪大了已經渾濁的雙眼也在劫難逃。
——同樣的死狀也出現在紅發雌蟲鮑裡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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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海因茨喉嚨動了動,腿艱難地往後移動了幾步,難得有些語無倫次起來,“難道說那些不是星盜做的,而是公司…可是為什麼…”
“所以你的預感是對的,”烏韋走過去搭住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旁邊的幾輛停屍車,“這個所謂“雜物間”放在這裡是方便把屍體從電梯運輸到這兒。”
“而且樓上的房間也很值得注意,聽聲音,你同事的屍體是剛剛從上面投擲下來的。”
“怎麼樣?醫生,需要我“帶”你去上面看看嗎?”烏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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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再次傳來熟悉的聲響,無光的滲透的雜物間裡,地震波動的掃蕩下一切都變得可怖起來。
他們腳下的高台不過是一塊帶鋼筋的木闆,也在桁架的顫動下帶動着搖晃起來。厚重的木闆在強震下發出脆弱的哀鳴,很快不敵地震的強度出現了裂紋。
海因茨蹲下身體,盡量降低重心,卻不自覺地看向更下方。
浮萍一般的停屍車和堆疊的屍體随之搖擺震顫,它們的行動軌迹了無章法,像地獄的魂靈沒有歸宿。
凝固的沒幹涸的血液和歪七扭八的殘肢髒器争先恐後地散發着臭氣,污穢的液體甩到了海因茨臉上。
他屏住呼吸用袖子擦臉,木闆和鋼筋齊齊斷開,他站的位置不好,腳下忽然失去了支撐點,好像要先行一步要掉落在屍海之中。
烏韋的運氣也沒好到哪去,他身體在空中調了個個,左腳勾住斷裂的木闆邊緣,用唯一的手臂抓住海因茨。
海因茨曾經是外科醫生,為了在手術室中長時間保持專注一直堅持鍛煉,到蟲族後這個習慣也沒有改變。他雖然身體看起來并不屬于強壯的那一類,但重量也不輕,他的體重墜在烏韋手臂上,他能感受到烏韋肌肉輕微的撕裂聲響。
烏韋的眼瞳好像被擠壓充血似的更為鮮紅,他微微仰起頭看向穿着醫用白色外套的海因茨,那是他在煉獄中的神明。
“海因茨,”烏韋不由自主念出那個名字。
“放手吧。”海因茨說,“他們和鮑裡斯的死狀一樣,藥劑不能通過皮膚或者血液接觸傳播,而且正因為有他們做緩沖,這個高度沒事的。”
烏韋沒說話,他吃力地擡起手臂,打算把海因茨甩到高台上。
“等一下,”海因茨忽然想到了什麼,“你的翅膀呢?”
烏韋:“……”
他巨大的暗色翅膀從背後伸展開來,昏暗的光線下海因茨隻能看到有些棱角的外輪廓和長長的翅尾,烏韋的表情十分尴尬,剛剛他居然沒反應過來,他們其實不用這樣吊着,這個高度完全可以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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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震還沒有停歇,雌蟲失去了一隻手臂的弊端已經初現。烏韋還沒有習慣左右重心偏移給翅膀帶來的平衡性問題,他費了好大勁才把海因茨解救到門框邊。當然也有部分原因是海因茨害怕暴露尾鈎有意和他保持一定距離。
“扶好,應該和上次一樣,不會持續很長時間。”烏韋說。
“我同意,可是你不覺得地震有些太巧了嗎?”海因茨說。
“确實,說不定有蟲盯着呢。”好不容易熬過了餘震,烏韋皺了下眉頭,側過頭有些嫌棄地盯着剛剛被濺到不明液體的翅膀尾鳍,把翅膀往牆上蹭去,“啧,好惡心。”
“你轉過來,我來處理。”海因茨拿出一次性醫用消毒棉片,在他面前蹲下身。藍色的瞳孔中映射出烏韋翅膀邊緣的紅色,好像一團火焰。
烏韋有些僵硬的轉過身,别開海因茨的目光。
他的翅膀下緣處被蟲輕輕撫過,烏韋的心髒也不争氣地躁動起來。
他想起來軍部内流傳的文檔《必學!吸引閣下注意力的10條妙計》中好像提到過主動向閣下展示翅膀有利于提高閣下的好感度,但眼前這隻蟲是亞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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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不知不覺間變得古怪起來,海因茨看着背對自己的雌蟲,真心實意地誇獎道:“你的翅膀很漂亮。”
他并不知道雌蟲的翅膀鱗片上神經密集,非常敏感。借由走廊上滲進來的光,他借着“職務之便”近距離欣賞着灰黑色翅膀邊緣和紋路上的隐約的點點紅調。
他覺得烏韋的翅膀很美,是那種不加掩飾的銳利的美,和他本蟲很像。
這種翅膀應該翺翔在天空之上,他想。
烏韋垂下眼睫,借由翅膀的遮擋悄悄觀察海因茨,翅膀下緣的鱗片已經被擦拭幹淨了,但烏韋沒辦法在海因茨欣賞的目光中收回翅膀。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不忍破壞這靜谧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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