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持說:“當然不是,我說的是一個很難請到的人,據說費了很大功夫。”
這是普通的熱場串詞,在場的人大多沒有在意,包括任願。
“這麼神秘?”女主持看看台下觀衆,“感覺有點迷茫呢,再給點提示?”
“嗯……”男主持說,“他也得過獎,電影類獎項。”
這一條件篩選掉一大批人,不少人都露出好奇的神色。
這時候,任願忽然記起蔣光昀前幾天所說的什麼該不該參加的會議,還有幾率十之二三的話語,腦中飛速運轉。
十之二三,四舍五入不就是四選一的情況!
是蔣光昀嗎?
鎮定!鎮定!不可能!不要瞎想!
任願表情沉着地坐在位置上,耳朵泛起紅色。
台上,女主持說:“還是有點模糊啊,再細緻點?”
男主持笑說:“我再說就會很明顯了吧,他……曾經是名演員,注意,是曾經。”
任願的心霎時跳得極快,雙耳仿佛隻有自己鼓噪的心跳聲。
台下交頭接耳起來,方沁和徐知卉互相看一眼,而後向任願求證,任願搖頭,回她們一個完全茫然的表情。
台上,主持人無視台下的騷動,繼續“閑談”着。
女主持:“我好像有一點頭緒了,可是很久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了啊,真的把他請過來了嗎?”
男主持頓了頓,瞄一眼遠處的黑衣工作人員,人高舉白紙:【隻頒獎,不發言】
男主持悄悄松一口氣,說:“請來了,不過他覺得宣布人選這件事他太生疏,還是得你來。”
女主持心想總算确定了,她搖了搖手中的流程卡,“那你這麼一說,我忽然又有勇氣看名字了,聊太久天了,我們現在來揭曉吧。”
“第21屆華名獎最佳電視劇男主角是——”
屏幕上的四個人身體都有一瞬的僵硬。
女主持小心翻開流程卡,臉上的表情如釋重負,才算真正地笑出來,“任願——!恭喜!”
四個人的小框變為任願的單人鏡頭,如海潮般的掌聲響起,燈光和鏡頭對準他。
任願還沒從蔣光昀到現場這件事緩過來,又從天而降這麼大的驚喜。
他覺得他的名字好像刹那間就變得陌生了,從左耳穿到右耳,又從右耳穿到左耳,腦中幾個來回的震動。
方沁和徐知卉激動地拍着手,成晨和楊琴滿臉喜悅,眼眶發紅。
任願眼前浮現水色光影,有些腿軟地站起身,和周圍表示祝賀的人擁抱,握手,然後一路小跑。工作人員上來跟在他旁邊,輕聲說:“任老師,走慢點,頒獎嘉賓還沒來。”
任願慢下腳步,在他上台前的間隙,女主持說:“欸,頒獎嘉賓還沒上來!你該請了吧。”
男主持笑道:“天呐聊天聊着聊忘了,讓我們有請青年企業家,蔣光昀先生!”
台下響起掌聲和尖叫,還有揶揄的笑聲,方沁和徐知卉笑容大開,手都拍得能出殘影,楊琴和成晨一臉吃瓜的開心模樣。
任願緩步走上領獎台,在話筒面前站定,看見昨夜才與他耳鬓厮磨的人微笑着向他快步走來。
西服面料筆挺,男人寬肩窄腰,脖頸上是一條今早上任願親手系上的白金色領帶。
蔣光昀站定,拿起獎杯,遞予任願,就像當年畢業時,任願遞給蔣光昀的那一束栀子花。
任願眼眶微紅地接過,像朋友一樣說謝謝,又和朋友一樣與蔣光昀擁抱。
台上台下非常熱鬧,帶着他們名字的熱搜熱度漸高。
可他們的擁抱一觸即分,蔣光昀看着眼眶通紅的愛人,盡量克制自己的愛意和喜悅,笑說:“恭喜你,任願,你值得這個獎。”
說罷,他和任願握手,和人眼神交織纏綿幾瞬,就垂眼不再停留,擡腳離去,在台上的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
焦點又重新回到任願身上,任願忍住眼淚,低身湊到話筒,嗓音帶顫地發表他的獲獎感言。
他感謝所有人,所有朋友,所有完成這部作品的工作人員,感謝主辦方和評委的認可。
任願咽了咽,不禁熱淚盈眶,他眼睛稍稍向上看着,眼前一片虛無,“……感謝陳平,希望你在另一個世界裡幸福,最後感謝我在天上的母親,為了我的夢想一直支持着我,希望你能看到這一幕。”
他幾不可察地一頓,看向側方簾幕後的人,他稍稍側身,手腕微動,自然地将獎杯靠在那枚栀子花胸針上,鄭重帶着笑意說:“也感謝我的朋友,蔣光昀先生給我的驚喜,我很開心是你為我頒獎。”
這樣的感謝大大方方地落于明面上,再細究也是朋友,隻有他們知道這栀子花胸針的含義。
蔣光昀胸中的心髒為任願鼓鼓跳動,他盡量面色沉穩,壓住嘴角不要太飛揚,在簾後輕輕鼓掌。
頒獎儀式結束,已是接近淩晨。
任願離開會場,坐進車裡,看了蔣光昀片刻,用獎杯戳戳人,“怎麼不在告訴我讓我做準備!萬一露餡了怎麼辦?”
“因為我也不确定要不要上台頒獎,我擔心隻是主辦方下的一個套,萬一我上去了,卻不是你得獎,場面會比較微妙,就像上次我得獎,卻不是喬導來頒獎,”蔣光昀說,又問,“你生氣了?”
任願微紅着眼,“沒有,我是很緊張,完全沒有預料到和你同台。”
任願和蔣光昀對視一眼,因為司機和小趙還在車裡,兩人沒有做什麼親密舉動,可他們的眼神和目光在交纏,在感慨。
“喬導為什麼不給你頒獎。”
蔣光昀微微搖頭,神色有些無奈,“本來要給我頒獎的,結果出了些差錯……”他低聲湊到任願耳邊說,“他的伴侶很黏他,一時過火了,沒能上台。”
任願訝然,小聲說:“膽子真大。”他又替蔣光昀委屈,“這件事讓你挨了很多罵。”
蔣光昀說:“沒事,他們後來道歉了,喬導還欠我個人情。”
蔣光昀說:“改天帶你認識下喬導,他現在在國外,之前就說過想認識你。”
“我?”
“《默黑》在國外也有不錯的成績,”蔣光昀掐掐任願的手腕,有些酸酸地說,“寶寶可有魅力了。”
任願揮揮手中獎杯,開心道:“現在我有底氣去見大導演了!”
兩人牽着手,相視一笑,安靜地牽着手,相互靠着。
任願注意到車沒有朝深月灣開,而是另一條路,“這是去哪兒?”
“燕棠山。”
任願笑道:“怎麼忽然去那裡?難道是因為今天我得了獎,你就想炫耀你得到的電影獎項嗎?”
蔣光昀挑眉一笑,賣關子說:“差不多吧。”
車子漸漸遠離城市中心的喧嚣,到了燕棠山,司機和小趙離開了,蔣光昀帶着任願上樓,任願問:“嚴姐在家吧?我上回都沒抱成英英。”
嚴英英穿上小衣服,粉雕玉琢,十分可愛,但任願束手束腳,始終不敢抱,隻在旁邊幹看着。
兩人一路到了三樓,蔣光昀熟門熟路地開了燈,拉着任願的手,走到拐角處,在兩個房間之間停下。
蔣光昀說:“這裡有電梯都不方便,對小孩來說也危險,她這段時間沒住這裡。”
任願點頭,摸上蔣光昀的脖子,“那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看來你真是讓我來看你的獎杯的?”
任願今天興奮異常,得獎的喜悅和愛人的驚喜在他心中沖撞,亟待纾解,他雙手攬上蔣光昀的脖頸,半靠在蔣光昀聲前,輕聲道:“隻是獎杯嗎?”
蔣光昀聲音喑啞,“寶寶,這裡還有保姆在。”
任願臉一紅,縮回了手,蔣光昀拉住他,摸了一把,“不過在一樓,她不會上來。”
兩人接了個吻,就在走廊,都有些情動了,可蔣光昀遲遲不開門。
任願眼神微惑,又猛地瞪大眼,“你不會想在這裡吧!不行!我不行!”
雖然不會有人上來,但這裡是公共空間,毫無遮蔽。
蔣光昀眼神微微一變,道:“……不是,我是想給你看個東西,但是……我還沒做好準備。”
任願今天非常黏人,吻着蔣光昀的喉結,“是什麼?”他眯着眼笑,手往下伸,逗着蔣光昀,“不是獎杯就是J……”他說出一個“獎杯”類似的詞語。
偶爾任願會在這方面顯示出主動強勢的一面,讓蔣光昀招架不及,蔣光昀擔心再不說,他就真沒什麼理智了,于是開了書房的門。
任願轉頭,看向屋内,是一個書房,書桌上有一個小魚缸,但是是空的,沒魚沒水。
偌大的書架旁是一個結實的木架,上面擺着一個中型的雨林缸。
任願問:“怎麼小了些,我記得你說過是這麼大?”任願比了下長度。
“我太忙了,沒怎麼過來打理,那缸已經廢了,很可惜,這是另外一個。”
蔣光昀後抱着任願往雨林缸走過去,“跟你在一起之後,我就沒怎麼來這裡了,等有時間把這些都搬過去。”
任願說:“你這是在怪我?”
蔣光昀摸摸他,“是我意志不堅。”
任願動了動腰,笑道:“我感覺得出來。”
蔣光昀頂了頂她,“看那個缸上,有我想給你看的東西。”
任願看向雨林缸頂部上一個玻璃隔闆,上面有一個小擺件,是一條美人魚坐在石頭上,銀白色的魚尾搖擺垂下,上身半裸,頭上是短發,是一條雄性美人魚,不過面容是空白的。
任願看着那個小擺件,張了張嘴,沒說話。
蔣光昀惴惴地說:“其實你當年沒抓到的那個人……是我,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寶寶,你當時翹着屁股,太誘人了,我一直叫自己不要多想,但是腦子裡控制不住,越想越硬,你坐到我身上我完全沒想到,推開你就跑了,我後來一直沒敢跟你講……”
任願還是沒出聲,也沒轉過頭來。
蔣光昀心中忐忑,“之所以一直瞞着你是因為我給你的初印象太糟糕了,太丢人,我不想影響我們的關系,我們才剛複合,我不想被你當成變态……後來也沒給你說是因為……”蔣光昀見任願一直不說話,心裡有點急了,腦子裡想好的台詞都沒能派上用場,“寶寶,你說句話?”
他探頭去看任願神色,任願腦袋一偏,不讓他看。
任願往後推開蔣光昀,蔣光昀不願意,抱着任願蹭蹭頂頂,寶寶寶寶地叫,他知道任願在床下更吃他軟的一套,企圖撒嬌蒙混過關。
任願問他:“所以你當時看了我的美人魚演出。”
蔣光昀親他後頸,“嗯寶寶演得好!”
“你一早就認識我,所以之後我們的遇見和熟識,都是你故意的嗎?”
蔣光昀身體一僵,他當時見任願天天在三班晃悠,猜到了任願是要來算賬,每天都打扮得超帥去上課,之前他刻意低調,沒什麼人認識他,他一孔雀開屏,便頓時聲名鵲起,全校很快就知道三班有個大帥哥,衣服從來不重樣。
他想接近任願,可任願性格比較悶,唯獨跟餘新的關系很好,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任願看都不怎麼看他,話都不怎麼和他說。
蔣光昀最初很生氣,覺得任願眼瞎,有過一段時間冷落任願,結果任願也根本不鳥他,還是跟餘新玩得好。
蔣光昀心虛地說:“……也沒有吧,我們就是很自然而然認識的啊。”
“說實話。”
“好吧,我……有時候會故意出現在你去圖書館的路上,和你同路。”然後兩人每周兩次就結伴成行去圖書館,偶爾說說話,可惜很快餘新就加入了進來,蔣光昀沒能再和任願獨處。
“我經常請兩個寝室吃飯,不是為了什麼炫富,是想坐你旁邊。”然後蔣光昀趁着任願喝醉,大着膽子輕輕摸了一回腰,可任願喝過兩三次酒,發現自己酒量不行,便克制住自己,再也沒醉過,令蔣光昀非常失望,可他又不好勸酒,怕任願讨厭他。
“有一次我們玩桌遊,寝室跳電,是我往你床鋪上碰倒的飲料,不是餘新……”然後蔣光昀表面若無其事地讓任願和他一起睡,任願愣了愣,擺手拒絕,在外面開了個酒店,是可憐的餘新付的錢,至今也仍以為是自己害好兄弟重換床鋪。
任願看着那個美人魚擺件,聲音不喜不怒:“你知道我那時候喜歡你的吧,還這樣吊我。”
“我不知道,”蔣光昀面色委屈,說,“或者說我不确定,真的不确定,任願,你對誰都很好……對我和其他人沒有什麼兩樣。”
蔣光昀說:“真正讓我确定的是你那次偷吻我……可我雖然是裝醉的,但是也懷疑是自己太醉了,覺得可能是太近,把你的呼吸當作了吻,一直在猶豫,我嘗試牽你的手,你也不反抗,我很開心,但我又覺得你本來就是不怎麼反抗的人……後來你忽然搬出寝室,我有點急了,才終于去找你。”
但蔣光昀因為心理原因,不願表達喜歡,确切明說自己的心意,他們當時戀愛關系都是稀裡糊塗地确定,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就在一起了,好像一切都是罩着一團霧,純真,但卻兒戲。
任願站在生機盎然的雨林缸前,背對着蔣光昀,忽然深吸口氣,而後低下頭。
蔣光昀慌了,去看任願,任願還是躲着他,他去摸任願的臉,沒有濕意,但是摸到人上翹的嘴角,微眯的雙眼,他愣了愣,“你在笑?”
任願憋着笑,轉過身來,親了親蔣光昀,“我能說我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了嗎?”
蔣光昀松了口氣,想了想,半是怨氣半是好笑地問:“你那天思考人生想出來的?”
“不是,還要更早,”任願笑着搖頭,“是我告訴你這件事的那一天,你的話露餡了。”
蔣光昀驚訝,“什麼話?”
“我沒有說我換下的是美人魚服裝,也沒有說是什麼時候的事,”任願笑說,手指點點蔣光昀的胸口,“但是你後來和我坦白分手時的事,卻準确地說出那是我大一時的陰影。”
這的确是話語的漏洞,蔣光昀一時的疏忽,他親了下任願嘴角,“寶寶好聰明,被你發現了。”
“那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暗戀你?”蔣光昀拍了一下任願腰下,聲音沉沉,“壞寶寶……”
任願手放蔣光昀腰腹,“有點猜測,但不确定,隻是覺得原來你認識我比我認識你要更早,很驚訝,當然也生氣,畢竟确實有點陰影和反感,但是你當時這麼真誠,我也不好再提,放下後,就覺得很好笑了……”任願手緩緩下移,笑着說,“原來你真是個變态……”
蔣光昀悶喘一下,吻上任願,“你居然能忍這麼久不問我。”
“就是要看你什麼時候會說。”
“寶寶不想看獎杯了嗎?”
任願回應他的吻,“就不能……都看嗎?”
兩人唇舌交纏,手掌遊移,雨林缸上的美人魚擺件在窗簾縫隙透出的月光下仿佛能搖曳,鱗片閃閃發光。
蔣光昀吻着吻着,忽然喘息着停下來。
任願霧眼朦胧地看着他,“怎麼了?”
蔣光昀說:“我還欠你一個表白。”
蔣光昀面色認真:“任願,我喜歡你很久了,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任願心跳有點快,笑說:“這樣表白?”
“我當時肯定會這樣問的。”蔣光昀彌補遺憾似地說。
任願想了想自己的性格,面色驚訝回道:“喜歡我?蔣光昀你不是在大冒險吧?!”
蔣光昀嚴肅說:“我是真心話。”
“這才是大冒險。”蔣光昀說着,直接俯身咬上任願嘴唇。
橫沖直撞,有些疼和不習慣,像是青澀緊張的初吻,不過漸漸變得沉浸,享受,愛意蓬勃而升。
這是他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