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範禾易并不算漫長的血獵職業生涯中,帶着一隻吸血鬼走在淩晨的大街上,這還是頭一遭。把高見青拖出棺材後才發現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色長衫,或許時間隔了太久,布料氧化,泛着淡淡的黃。
他走在前面,看什麼都新奇。
看見柏油路就扭頭問範禾易:“這路怎麼又黑又結實啊?上頭畫的線是幹什麼的?”
一擡頭看見路燈又問:“這油燈怎麼安了這麼多啊?還這麼亮?那個會變黃變綠的是什麼東西?!”
甚至望見路上偶爾跑過的一兩輛汽車也問:“這個我認識,汽車嘛,不過沒見過這麼快的。”
範禾易被他問的煩了,幹脆脫了他那件外袍兜頭罩在他身上:“閉嘴,你現在是在被我押送刑場,老實點,别問東問西的。”
高見青隻好委屈巴巴的扯下那件衣服,嘟嘟囔囔的分辨着袖口領口:“這衣服真奇怪,不像人穿的,走在街上别人會覺得我奇怪吧。”
範禾易無語凝噎,一隻剛出土的吸血鬼居然還敢嫌棄他的衣服。
好不容易走到街角,範禾易提前打好的車就停在路口,他瞥了一眼高見青,擡手便把他塞進了後排,麻利的用安全帶把人五花大綁在了座椅上。
司機大叔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見怪不怪的招呼了一聲:“尾号0807的乘客沒錯吧?”
範禾易自己也坐了進去,嘴上應了一聲。
“還得是年輕人,體力好,這都淩晨了還在大街上cosplay呢。”司機大叔笑着搭話,等紅燈的時候一隻手離開方向盤端起一邊的塑料大杯子灌了口茶水。
“什麼是cosplay?”高見青湊到範禾易身前小聲問他。
範禾易一把推開他的腦袋:“你離我遠一點。别問這些沒用的事。”
高見青隻好縮回自己的位置,腦袋貼着車窗,順着上一個乘客忘關的車窗縫往外看,長發被風吹得在車廂裡亂飄。
範禾易雙手抱在胸前,阖眸假寐,身邊坐着的這個家夥就算交給九方叔,他也很難處理。
車子很快抵達目的地,範禾易帶着高見青下了車,在那扇門前,高見青在今晚第一次露出些獵物應有的反應,畏畏縮縮地躲在範禾易身後:“喂,這是哪兒?你帶我來這兒幹嘛?”
“有沒有禮貌,就喊我喂?”範禾易也覺出些不尋常的味道,門牌上挂着的銀色手槍移了位,門也沒有關嚴,露着一道細縫。
高見青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你也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啊。”
範禾易已經掏出之前别在後腰的手槍,推開門的一瞬間,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酒館裡空無一人,桌椅仍舊整整齊齊的擺在原地,隻有吧台邊碎了一隻酒杯。
範禾易回頭盯着高見青的眼睛看了兩秒,轉身繼續向前的同時開口問他:“你不饞嗎?”
“饞什麼?”高見青被問住,繼續彎腰跟在身後前進。
“血味,聞到不會有什麼沖動嗎?”
“我隻吃過豬血鴨血之類的,”高見青思維發散的很快,眼睛環顧着周圍,嘴上不停,“你吃過毛血旺嗎?我們家以前給我請過一個湘城的廚師,做的毛血旺可好吃了。”
“我吃素。”範禾易回了一句,話題戛然而止,酒館裡陷入沉寂,同時也足以确認這裡已經徹底人去樓空。
範禾易放下手槍,揚聲喊:“九方叔!老皮!福仔!”
喊到最後一個終于有了回應,鹦鹉福仔從瓜子桶裡破蓋而出,高聲回應:“一号!一号!一号被搶啦!”
範禾易擡起胳膊穩穩接住福仔:“九方叔呢?”
“九方走啦!一号被搶啦!”福仔大聲重複着,又說了句老孔在店裡喝酒看球時教他的話,“娘的偷家啦!”
範禾易想到了什麼,架着福仔快速進了櫃台簾子後的隔間——前面的招待客人的空間對這間酒館來說隻是冰山一角——簾子後是九方廿特地制作的密室,挑高兩米的三面牆全都制成了架子,架子上用裝着福爾馬林的玻璃容器保管血獵們獵殺成功後帶回來的證物。
現在空置的一号就是最早被九方廿獵殺的吸血鬼。
九方廿作為第一個東方血獵的傳奇故事老孔講過無數次,範禾易從小聽到大,所以即便九方廿這麼多年沒有出過任務,甚至容貌從未有過變化他們都不曾有過疑慮。
但此刻範禾易盯着空置的地方,心裡隐約升騰起一種預感:是那個家夥,那隻百年前被九方叔獵殺的吸血鬼,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