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姬宇上朝,議事結束後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又有人上奏道:“如今戰事暫歇,陛下年歲已足,春秋鼎盛,卻後宮虧乏;老臣望陛下能廣納賢妃,綿延子嗣,此乃社稷之幸啊。”
姬宇一聽就腦仁兒開始疼了。他之前也想到過萬一大臣們催他納妃立後怎麼辦,但沒想到這事居然來得這麼快。
姬宇捏着山根,愁眉不展,歎了口氣,道:“如今時局不穩,納妃之事......再議吧。”
有幾個人還在說,姬宇不耐煩,直接跑了。
姬宇換常服的時候還在嘀咕:“這群老東西怎麼忽然想起給朕納妃了......别的事做完了嗎?一天天的淨給朕添堵。”
德備才一邊幫他脫下繁重的外袍,一邊說:“臣子也是關心您......”
姬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有些事你知道,就不必多嘴。”
德備才冷汗直流,連連應是。
姬宇此時心裡全是遠在北疆的某個人,沒注意德備才的異常。他換好了常服往外走,德備才亦步亦趨地跟着。
走了一段,姬宇忽然問:“德備才,你覺得朕應不應該納妃立後?”
德備才幹笑一聲,說:“後宮充實,子嗣綿延,這是國之根本......”他猛然對上姬宇冷厲的眼神,趕緊話鋒一轉:“但是陛下與公子情比金堅、情深似海,這是其他任何事都比不了的!”
姬宇哼笑兩聲,也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意,片刻後說:“朕決不會納妃。”
德備才忙連連應是。
姬宇道:“朕不納妃的緣由,不可他言。若此事傳出給他引了禍事......”
他沒說後果,但是德備才可想而知。
德備才俯身道:“是。”
姬宇滿意了,繼續往寝殿走。
路過虞兮原來的寝宮的時候遠遠看到一隊人影在虞兮宮前駐足。姬宇皺眉問道:“那是誰?”
德備才看了一眼,應道:“是德安公主。”
姬宇:“她又是做什麼?”
德備才:“自從靖武公主遠嫁......德安公主就隔幾天來這裡站一會兒。”
姬宇皺着眉,沒說什麼。他不是很想和姬崇徽打交道,叫人直接送他回寝殿。
又過了幾日,早朝一直有人扯納妃之事,姬宇聽着煩,避而不談。
除此之外,姬宇細細地研究了幾日那些書信,終于掌握了所有信息。可惜當年魏家清理得幹淨,知情者全數被殺,和鬼蠻的聯系也在上回清剿鬼蠻細作時被抹除了。
單憑一紙書信可能還有轉圜餘地,尤其是魏後,他不想給魏後任何活路。
姬宇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以身入局最好。
隻是......
他看向一邊的聞香玉,面上隐有一絲躊躇。
罷了。
他将聞香玉收進懷裡,轉身進了内室。
·
顧思之謀逆大案結束後,朝中又迎來了新的腥風血雨。姬宇似乎又開始清算魏家,讓魏家一派的官員盡數落馬,弄得魏恩容有如驚弓之鳥,忙不疊将挑選好的妃嫔和錢财送進宮裡。
姬宇對魏家的讨好是什麼反應暫且不論,魏後是要氣炸了。她早知道魏家這群蟲豸背信棄義,卻沒想到他們背信棄義到這種地步。
魏家如果真憑着獻給姬宇的嫔妃和财寶緩過來,那遭殃的可就是魏後了。可惜魏後的爪牙不再,她拿姬宇幾乎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現在幾乎已經到了絕路。
她多年積蓄,如果就此收手,之後還能逃離姬宇的掌控,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不成為題。
可她不甘願就此落敗。
她手上剩下的,就隻剩下最後一張底牌:鬼蠻。
當夜,魏後徹夜難眠。
魏後思量許久,還是讓夢玉去聯系秦漢策。
秦漢策已失蹤許久,她也不知道他的蹤迹;可她總覺得秦漢策的眼睛一定盯着宮中,于是就在他們往常傳信的地方留了消息,要他過來。
果不其然,不過一天之後,魏後宮中就迎來了不速之客。
魏後見人來了,直截了當:“孤要你殺姬宇。”
秦漢策挑眉,說:“怎麼,你也要反?你看不出來現在姬宇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讓你走上顧思之的老路嗎?”
魏後道:“孤當然知道,可孤無路可走。至少孤現在還坐着太後的位置,另扶他人尚不算不合法理......等日後姬宇清算,孤就真的再無翻身之日了。”
秦漢策抱臂不語,半晌問道:“雖說我可以幫你殺......但最終怎麼收場?你不會以為我是傻的,讓我、讓鬼蠻替你背這個鍋吧?”
魏後冷笑一聲:“這不是正好?鬼蠻不會要了個虞兮就滿足了吧?”
秦漢策沉默。鬼蠻确實不止想要虞兮,姬宇的死也确實對他們非常有利。
于是秦漢策微微點頭:“沒問題。”
“除此之外,”魏後又開口,“正好你去姬宇的密室裡找找噬元珠。”
秦漢策一聽到噬元珠渾身一震,猛地扭頭看向她:“你要這個做什麼?”
“不是我要,是你們的國師要。”魏後微微地翻了個白眼,“孤未曾修行,要這東西何用?況且孤亦不知這東西長什麼樣子,正好你要去殺姬宇,不如一并找了來。”
秦漢策臉色陰沉沉的,微微點頭:“好。”
魏後又說:“孤會給姬宇下毒。當日他應當再無力抵抗,你見機行事,莫留後患。”
秦漢策邪笑一聲:“那是自然。”
此事談好,秦漢策也不多留。魏後等他走後,思索片刻,将德備才找了來。
·
姬宇還在合計着怎麼弄死魏家,對于魏家送來的東西自然是拒絕,可他們居然不知怎麼直接将人送到了宮裡,弄得姬宇暴跳如雷。
當時魏傾心直接找到了姬宇寝殿門口,德備才不知該不該将人趕走,隻得通傳,通傳過後魏傾心又擅自開口說話:“臣女魏傾心,懇請皇上允許......日日侍奉、陪伴皇上。”
姬宇的臉色一下就黑了。
他沉聲道:“不見。”
德備才也準備開口趕人,然後魏傾心幾步上前伸手就要自己推門,被德備才趕緊攔下,魏傾心哭叫道:“求皇上見臣女一面吧!臣女若是不能相伴皇上左右......這天下也沒有臣女的容身之處了!”
聞言姬宇想到什麼,不禁嗤笑,魏家竟又用這樣的手段讨好皇帝。隻是魏恩容不知道自己觸了黴頭,估計還威脅魏傾心不拿下姬宇就不能回魏家。
姬宇沒聽說過魏家有叫魏傾心的女兒,怕她是被魏家拐來的,強忍不耐,讓德備才開了門。
殿門打開,門外的魏傾心才将将整理好儀容,此時恍然看過來,一雙眼睛水靈又透徹,甚至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的眼神、周身氣質都太過純粹,與惡臭的魏家格格不入。姬宇太明白魏家是個什麼德行、魏恩容是個什麼德行,就算此人真的是魏恩容的女兒,也不過是讨好姬宇的籌碼,她的意願、人格,什麼什麼,都不重要。
這讓他想起被迫和親的虞兮。
這也讓他心裡異樣地升起難以抑制的愧疚。
姬宇深吸了一口氣,突如其來的愧疚折磨着他的神經,讓他幾乎不願多想。幾番思慮下來,他也不忍心再趕魏傾心走,讓德備才随便給她找個宮殿住着,也不說給位分。
德備才領命而去。
殿内終于清靜下來。
姬宇如困獸般在殿内踱步幾圈,抓起虞兮從攬月堂拿來的鬼蠻典籍看。鬼蠻部族發展非常混亂,充斥着各種争鬥。除了鬼蠻自己幾個部落相互征伐以外,他們還時不時騷擾周邊,作為經常被騷擾的大周自不必說,在鬼蠻西邊,有名為月氏的小國,也苦于鬼蠻的侵擾。
這史籍看得姬宇心煩意亂,決定去找嬴惑。
他當時是憑空出現在嬴惑面前,幸好嬴惑正一個人在帳内打坐調息,好歹沒讓别人發現。
嬴惑被吓了一跳,哭笑不得:“你、你怎麼來了?”
“朝中事務繁雜,我過來透透氣。”姬宇看嬴惑鬓發有些散亂,稍微幫他攏了攏。
嬴惑有些臉熱,但沒讓姬宇看出來。
姬宇看着嬴惑心緒稍微平複了些,問:“最近軍中還順利嗎?我聽聞你升銜了,恭喜。”
嬴惑笑道:“也是沾了你的光啊。”